宗年 作品

75、喜嫁喪哭(6)

    車隊下了盤山公路後, 很快就開上了通往目的地的鄉道。

    天色已黑了下來,車隊漸次打開了車內的燈光,柔和明亮的光線下, 嘉賓們閒聊遊戲的氛圍輕鬆而愉快。

    但高檔旅遊車隔音良好的車窗,也隔絕了外面細細碎碎的聲音。

    “嘩啦……”

    “嘩啦……”

    像風吹拂過曠野, 道路兩邊已經荒蕪的田地裡, 枯枝翻滾著從田埂上吹過。

    然後, 被一隻慘白的腳骨踩中, 發出輕微碎裂的聲音。

    沒有了血肉的屍骨搖晃著, 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田野中, 空洞黝黑的眼眶裡探出無數細長扭動著的白色蛆蟲,像是白色的海草飄搖在海水中一樣。

    一具具骷髏像是嗅到了誘惑的東西,遲緩僵硬的跟隨在車隊走過的路線後面, 從曠野中爬行走過, 追隨而去。

    而夜幕四合, 無邊無際的曠野與黑暗低垂的天幕之下, 只有車隊這唯一一點光亮, 沿著筆直的道路行駛向前, 向最深的黑暗裡。

    就像是野獸偽裝成了黑色, 張開了黑洞洞的嘴巴,等待著獵物撞入……

    在快要到達目的地的家子墳村的時候,司機突然“咦?”了一聲,奇怪的向張無病說道:“導演,前面好像封路了,我看著前面放了路障?”

    遠光燈下,道路遠方的金屬路障在光線下,反射著冰冷生硬的光。

    而等張無病聽到司機的話, 伸長脖子眯著眼仔細往遠處看的時候,才發現那哪裡是簡單的工程路障,簡直像是廢棄工廠外面纏繞著重重鏽跡斑斑鐵絲網的圍欄,將整條還算是寬敞的道路都封得密不透風,足足有一米多高,防止人進入或闖入。

    但不同於官方會設置的常見路障,前方封鎖了整條道路的障礙看起來更像是村民們自己封的路,堆在上面的不僅有破舊的鐵絲網和鐵索,還有雜七雜八的農具釘耙和破爛傢俱等,被橫在路中央。

    張無病趕緊低頭看了看自己手機上的地圖軟件,發現上面並沒有提示這段路有被封路的信息,不由一臉茫然:“不應該啊,如果封路了的話,地圖上應該有官方告示,直接顯示這裡不能走,導航會自己換一條路線啊。這是什麼情況?”

    工作人員裡有經驗比較豐富的,倒是有了個猜測:“會不會是攔路要錢的?這個地域很多村子都會把官方修的通過自己村子的路封起來,外來的人如果不給錢,是不給放行的。”

    “這種不是官方因為修路或是附近有危險才封路的,是不會上傳到地圖軟件上顯示出來的,搜不到也很正常。像這種進大山裡面的村子的路,如果不實地走過,很難知道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在辦這檔節目之前從來沒出過遠門,被長輩保護得很好的張無病,頓時一臉驚訝:“啊?怎麼會這樣?還有這種事?”

    “不過……”工作人員也湊到車輛最前面的車前窗上,看了半天沒看到有守著路障的人,不由有些納悶:“怎麼也沒個蹲在這裡收費的?”

    司機也趕緊道:“導演,要真是村子封路收錢的話,咱們可趕緊停車吧。我年輕的時候遇到過,這種路都會在路上撒釘子,要是過路車不給錢,就把車輪胎扎破,讓你走不了。天黑也看不清這下面撒沒撒釘子,這附近也沒有能修車的地方,萬一輪胎全扎破了就麻煩了。”

    但不管情況到底怎樣,前路都無法再通行。

    張無病趕緊給後面幾輛車打了電話,車隊漸次停了下來,堪堪在路障前面一段距離堪堪停穩。

    “燕哥,前面封路了,沒辦法走。”

    張無病小跑著溜到後面的嘉賓車,掛著乖巧討好的笑容,對著從車上下來查看情況的燕時洵,指著前面的路障把剛剛工作人員猜測的理由又說了一遍。瘋狂推鍋表示這不是他的錯,生怕又被燕時洵罵一頓。

    “路障?”

    燕時洵看了眼天色,現在已經全部黑了下來,想再掉頭折返,上公路找服務區住宿也是不可能的。

    剛剛經過盤山公路時看到的起屍地,讓燕時洵心中有了戒備。

    再有幾個小時就是午夜了,所有人不能在有危險可能的情況下露宿在外,並且秋天夜裡很涼,車上的裝備也不足以支撐所有人露營。

    當務之急,是找到一個可以住宿的地方,順利度過今晚。

    等明天太陽昇起後時間充裕了,再來搞清楚路障的事情,並找出通往目的地的路。

    燕時洵思維轉了一圈,交待張無病找一找附近哪裡有能夠暫時借宿的地方,隨即大步流星的快速走到路障的地方,仔細查看。

    封鎖了道路阻礙車輛行駛的障礙物,與其說是路障,倒不如說是雜物堆。

    上面到處纏繞著帶著倒刺的鐵絲線,中間則用粗.大的樹墩和沉重巨大的石塊壘砌著高度,間雜著農具和其他一些廢棄不要的生鏽鐵具,上下左右全方位的封鎖,防止有人想要攀爬上去。

    比起防止車輛通行,更像是在防範有人翻過去。

    因為他師父李乘雲喜歡雲遊四方的緣故,所以燕時洵從小就跟著他走過了很多地方,山林村落也去過不少,甚至鑽進人跡罕至的深密老林,去探訪某些避世而居的某些得到人物。

    所以,燕時洵的眼界開闊,見識到了很多平常人一輩子也見不到的事,也對偏遠村落有些瞭解。

    至於工作人員說的封路要錢,燕時洵見過。

    但是那種路障,一般都會設置成可以挪動的,在路過的車輛交了錢之後,村民就會把路障撤下,將車輛放行後再挪回來,等待下一輛車。

    然而現在在他面前的路障,卻沒有可以輕鬆搬動的可能,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意味。

    不是為了要錢,而像是附近的村子鬧矛盾,於是一氣之下就封鎖了互相通行的道路。

    “燕哥,這旁邊有個村子,離這不遠,應該可以借宿。”張無病拿著手機走了過來,將地圖展示給燕時洵看。

    燕時洵看著手機界面上顯示出來的村落地形,眉頭不自覺皺了一下。

    這個地形很是微妙,山脈將目的地所在的家子墳村整個包圍了起來,就像是半個太極陰陽圖。

    而張無病說要借宿的村子,則在半圓形的山脈之外,距離道路很近。

    就像是高大的山脈將所有的風和光,都擋在了半圓之外,而將陰影投射在了家子墳村。

    於風水堪輿學中,山北水南是為陰,不宜居住,居則大凶。更何況這裡的山勢契合了太極陰陽圖中的“陰”,陰上加陰,抱陰還陽,是為陰神。

    就算是日常中,人們也大多不會選擇這種地方居住。因為陽光照射的時間太短,常年不見光亮不僅對農作物不利,人也會感到憋悶。

    而最令燕時洵感到違和的,是從地圖上看,封鎖了道路的障礙物所在的地方,恰巧就在半圓最下方的節點上,劈開了整個圓滿的陰陽圖,像是一刀分開了陰陽。

    “燕哥?”張無病見燕時洵好半會沒有出聲,不由疑惑的開口喚道:“這個村子有問題嗎?那我們也可以稍微跑遠一點,旁邊還有別的村子……”

    “不用。”燕時洵從地圖上收回視,淡淡的道:“就這個村子就行,沒有問題。離得近也可以順便問問他們,知不知道道路被封的原因。”

    既然路障可能是因為兩個村之間的矛盾而設立的,位置又如此微妙。那麼離家子墳村最近的這個村子,很可能就是與家子墳村產生了矛盾的村子,是設立路障的當事人。

    如果真是這樣,也可以向這個村子瞭解,究竟發生了什麼樣不可化解的矛盾,才會不顧宗族關系直接撕破了臉。

    只是……嘉村?

    燕時洵看著地圖上標註的村名,想起了之前早餐店老闆和他說的,老闆當年所在的村子叫嘉村,翻過山就是他妻子的村子,叫旺子村。

    既然馬上要去的村是嘉村,那按照老闆所言,翻過山後就應該是旺子村。但是現在按照地圖上,很明顯翻過山後,是家子墳村,旁邊也沒有一個叫旺子村的村落。

    旺子村去哪了?整村搬遷?

    燕時洵皺著眉,表情嚴肅。

    ……

    車隊很快就到了旁邊的村子。

    與燕時洵的戒備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村支書在聽到眾人來意後的熱情。

    “嗐,都這麼晚了,你們要是不在我們這住,也沒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村支書披著外套從村子裡迎了出來,自我介紹之後,樂呵呵的道:“前一陣汛期,月亮溪暴漲,不少路都受影響了。你們不熟悉這邊的路,開錯了地方迷路了就麻煩了。”

    因為車隊有好幾輛車,停在村口後,張無病本想先一個人去敲門問問能不能借宿,沒想到車子開動的聲音驚到了村支書,他直接迎了出來。

    在看到這麼多人時,村支書也沒有太驚訝,而是樂呵呵的回頭一聲吼,叫出了家裡幾個青壯年,想要幫節目組的人拎行李。

    村支書道:“看你們人挺多的,就先住在我家裡吧,村裡就我們家房間最多。原本是準備給家裡幾個孩子結婚用,結果這幾個完全不爭氣!被子什麼的我讓這幾個小子去村裡湊一湊,你放心,肯定夠住。”

    看起來村支書很是熟練有外來的人員路過借宿,是個熱心腸的人。

    這讓張無病有些不好意思,趕快委婉拒絕了幾個青壯年的幫忙,說能借宿已經很感謝了,行李我們自己來就好。

    幾個青壯年看起來也很熟悉有外來的人,見怪不怪的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說說笑笑,看起來很是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