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滯的湖 作品

第二百一十章 百嬈(六)

聖人,論跡。

未嘗問心。

因此,許多人,便默認。

聖人,無血,無淚。

他們總是這麼說,也總是這麼信。

久而久之,連那具被追封成聖人的皮囊,自己也信了。

於是,他,就變成了她。

於是,每當,那些枉死的魂靈在汙泥中褪色,湮滅時,她也真的能趨利避害,袖手旁觀了。

聖人,非神。

神是生靈在彷徨時捏造出來的悖論。

聖人,是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給文明強行續命,為種族播撒希望的塵埃。

有那麼多,那麼多,為了家國,大義,或者其他什麼而心甘情願的人。

他們竭盡全力,拆下骨,扯掉肉,拋去廉恥,千辛萬苦,付出一切,在她腳下搭成一節又一節的階梯,讓她一步又一步登上名為決意的聖山。

為此,不知何時。

她不再允許自己擁有哪怕須臾的悲憫。

所以,血,誰流的比他們多?

所以,淚,誰哭的比他們少?

所以,他又憑什麼痛?

所以,她又憑什麼停?

扭曲,撕扯,牽拉,貫穿。

已經被外界的攻擊打得千瘡百孔的怪物已然放棄了所有的抵抗,用盡所有手段,只為破開寧雲周身那層薄薄的屏障。

洛尹卡之童在拋出惡魔不該擁有的真誠之後就悄然離去,只剩一具靠著紅塵碾才能放棄思考的軀體在黑暗中獨自摸索。

或許是一刻,或許是一天,總而言之,當寧雲感受到那股來自心魂深處的疲倦時,他放棄了。

逃避,醞釀悲劇。

而面對...

只見他閉上雙眼,呼出一股彷彿來自靈魂的嘆息,隨即不再抵抗,在屏障消散,他即將被觸手和利爪淹沒時,打了個響指。

鐵漠之上,微風吹過。

荒原突然寂靜,滿是瘡疤的地面逐漸癒合,泥濘和土塊開始上浮,在空中緩慢堆積成一個巨大而精密的紋路。

只需,一個剎那。

淺灰色的光芒似煙花般綻放之後。

將百嬈的花靈腐化成邪魔的詛咒便煙消雲散。

當那些詭異的肢體和臃腫的血肉焚燒成灰盡,無窮盡的鮮花和綠葉從大地深處湧現,這顆人工製造的鐵星星第一次擁有了安祥。

“原來...”

季清歌望著眼底的奇觀,喃喃自語,“他真的什麼都能做到...”

“可為什麼,他明明...什麼都做到了...”

百花叢中,微光浮散。

那個撐著油紙傘,溫婉如水的女子又回來了。

寧雲望著不遠處的她,恍忽之間,彷彿看到了那片潛藏在幽寂裡的山谷。

你是想...殺了我吧?

有好幾次,他都想這麼說著,走到她身前,將她擁入懷中,親吻她的額頭,對她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接著再遞給她一把刀子,讓她了結自己,了卻過去的全部恩怨。

可現實哪有那麼美好呢?

可恩怨,又怎麼會只是單純的恩怨呢?

倘若,他,這個被那些人稱頌的聖人,能在過去的路途中留下,僅能稱之為恩怨的因果,那他又怎麼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呢?

“你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