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幽 作品

38、開荒第三八天

    大風在幽州城的上方呼嘯而過, 低低地發出咆哮聲,不絕於耳。

    枯樹在風中搖擺,亂晃的樹枝立不住麻雀, 它們三五一組蜷縮在屋簷下, 總有找不到過冬處的小動物在城鎮裡尋找棲息地。隆起的小小胸膛上覆蓋著蓬鬆的絨羽, 麻雀腦袋縮著, 豆眼注視著地面,偶爾發出輕輕的啾鳴。一隻黑色的貓仰頭蹲在牆角, 它是個好獵手, 在那邊一動不動已經很久。

    一個人腳步匆匆地從旁邊經過, 穿著破洞棉鞋的大腳踩在了貓尾巴上,貓吱哇叫著竄走, 驚起屋簷上的麻雀撲稜翅膀。他處一樣寒冷, 它們撲稜了兩下又重新擠在屋簷下, 三五作堆, 互相取暖。

    匆匆的男人抬頭看了眼,衙門邊的茶房前已經排了不少人。

    還有更多人在旁邊圍觀。

    張三對李四說,這個天氣出去賣力氣,找死呢,王府不把老百姓當人。

    王五看了眼錢六說,石炭是好東西,煤餅爐子也不錯, 但出去挖礦自己能有啥好處。

    錢六聽到李四說,婆娘和孩子在家沒法放心, 衙門給的工錢再多也要有命花才行。

    錢六悶聲不吭,穿著破洞棉鞋的腳直接跨了出去,排在了隊伍的最後, 陸陸續續,他身後又排了不少人。

    天氣太冷,張嘴風就往裡面灌,錢六埋著頭,始終不說話,等在茶房那裡報了名、領了牌子,他走到張三、李四、王五的跟前,黑著臉說,“老子信了你們的邪才不登號挖煤。”

    說完,賭氣從三人中間擠了過去,撞了張三的肩膀、推了李四的手臂,被撞的三個踉踉蹌蹌,站穩了扭頭看著錢六一瘸一拐地走遠。

    李四木訥地笑了笑,左邊空蕩蕩的袖子掖在懷裡,“跛子挖礦一瘸一拐的怎麼走路,勸他還不聽。”

    “一條胳臂的也難。”王五聲音呼哧呼哧,喉嚨裡像開了洞,風往裡面灌。

    幾個人彼此挖苦了下,隔著衣服摸著懷裡的牌子散了。

    張三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的人無不陪著笑臉喊一聲三爺,他沒皮沒臉地和別人套近乎,拿了東家一塊炭、西家一根柴,回到家手上滿當當。他推開門就對家人說,“明兒我就出城去挖礦。”

    一家人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問著,他耐心回答,聽過李四、王五、錢六也去挖礦運礦,家人們長吁短嘆,老母親讓他幹活的時候幫襯點,畢竟鄰里鄰居幾十年了。

    戰亂裡,能一直當鄰居是大家的運氣。

    一同長大的其他三個,殘的殘、廢的廢,就張三最好,但幾次報名參軍都被刷了下來,因為他是家中獨子,沒了他,一家老小難以支撐。

    城外煤礦缺人手,衙門招人,身體好的挖礦,身體一般的運礦,不僅僅男人報了名,女人也去。

    幽州城是個有血性的地方,嚴冬酷冷,也毫不掩蓋!

    王府暢風園正房,暖房裡溫度與外面相比,溫度很高,溼潤鬆軟的土壤裡探出了一個又一個小芽芽,纖細的莖頂著兩片稚嫩的葉。

    初生的狀態看不出它們的品種。

    冬日裡長出來的綠色,哪怕是雜草,依然心中歡喜。

    沈大姑娘手持畫本聚精會神地畫著青菜嫩苗,在她筆下,纖瘦的嫩芽多了亭亭玉立的仙意,少了幾分寫實的樸素。

    楊久端了一盆綠色的植物過來,它們長在竹筒裡,上面青蔥亭立,下面圓胖的球莖擠擠挨挨。

    “大妹妹,回去的時候帶上一盆,青蒜可以吃了,用臘肉炒一個肯定香。”

    “像水仙花。”

    不管看幾次,沈琦都覺得好神奇,她隨父母來北境也有五六年了,鮮少在北境的冬天看到綠色。

    “水仙可沒法吃。”楊久俏皮地眨眨眼,猶如拋彩蛋一般一個個揭曉驚喜,“豆芽也孵出來啦。”

    “真好,我在家也和阿孃孵過豆芽,但太冷了,豆芽出不來。”沈琦懊惱地皺皺兩道柳煙細眉,為過去的不成功默默嘆氣。

    “以後就好了,家裡有了暖炕,能自己孵黃豆芽、綠豆芽、花生芽的,給涼冬添點蔬菜。”

    “阿九,你真有法子,用上暖炕之後家中暖和了許多,再也不用抱著湯婆子還半夜凍醒了。”

    沈琦像是想到了什麼,抿嘴輕笑,“阿弟嫌棄太熱,和爹爹搶著炕尾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