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幽 作品

第161章 開荒第一六一天(完結)

    這場景她熟悉。

    多少年前,她就是在皚皚白雪中艱難地走著,走去沈千戶那裡,有柴垛擋風、有篷布擋雪、有灶眼裡騰騰的火焰暖手暖腳,那時候初入大齊,孤身一人,謹小慎微、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怕行差踏錯就此斷送了小小性命。

    現在不是感慨過去的時候,楊久相互搓著的手錯開放在胳臂上搓著,雖然有厚厚的棉衣,但無孔不入的風雪還是讓她瑟瑟發抖。

    什麼情況?

    她怎麼來到了這裡?

    是做夢還是真實?

    一個荒謬的想法在楊久腦海中醞釀,她、她不會又重生了一次?!

    這種想法一出,她就遍體生寒,呆愣住了。

    趙禛……

    孩子們……

    她的生活完完全全不需要一場重生來破壞!!!

    這麼想著她沒有任何猶豫地撞向了一旁凸起來的石頭,只是一場夢、只是自己的幻覺,醒過來就可以了。她沒有閉上眼,睜大了眼睛看著石頭一點點靠近,她就是要睜著眼看著夢境破碎!一隻大手突然橫伸過來,在她肩膀上推了一下,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旁邊倒過去,倒在了厚厚積雪當中,痛呼都沒有來得及出口楊久就被眼前的人嚇一跳,黑髮、色目,藍色的眼睛。

    芒!

    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楊久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她下意識摸嘴巴,摸到滿手的鬍子。

    呃,這不是她的臉。

    放下手,一雙粗糙結實的大手引入眼簾。

    這不是她的手。

    明顯是一個人男的。

    不僅僅是重生了,還成了個男人?

    一時間,楊久傷心欲絕,沒法接受。

    “愣著做啥,快跟上。”

    一個聲音在不遠處呵斥。

    源自於身體的本能讓她動了起來,站起身跟上了芒他們一行人的腳步。

    那個聲音又說,“毛毛躁躁的,待在雪地時間長了凍傻了?你出來小解不是出來受凍的,怎麼就不快點回帳篷。對對,帳篷裡也冷,沒有地窩子舒服,但在是來當兵的不是來享福的,真是慣的你。瞧瞧你的傻樣,鬍子都快長到腳後跟了,回去就淨面,這德行媽都不認識你。”

    末了,這人嘀嘀咕咕地說:“娘希匹的,一個媽生的,憑啥你長鬍子那麼快,我就長一點點。”

    “後面兩個,跟上。”前面的聲音傳來了。

    楊久趕忙跟著兄弟走,她猜測他們是跟著前方那個年輕人出來巡視邊境的。視線越過一個個肩膀,最後落在了最前面那個男人身上,他看著三十多歲,眉宇間是不變的桀驁卻沒有了外露的鋒芒,是歲月的沉澱還是什麼教會了這個孩子要內斂?

    楊久摸摸胸口,她不希望是後者。

    沒走多遠,吃了乾草、豆餅和麥子的馬兒等候著,眾人上馬,如離弦之箭一般馳騁,雪花被馬蹄揚起,隨即又被風帶走。

    幸好楊久控馬的技術多年來有點長進,也幸好身體有著本能,她勉強跟在後面、沒有掉隊。馬隊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楊久忍不住分散注意力考慮魂穿怎麼辦的時候,巨大的連綿不斷的城牆出現在眼前。楊久抬頭看著,看到了城牆、看到了烽火臺、看到了上面值守的戰士,然後跟著馬隊呼嘯地進入城牆。

    裡面不是城市,沒有人群亦沒有車水馬龍,是和城牆另一面差不多的恐慌荒野和荒野上的積雪,有人在積雪中艱難地前進,雪沒過了膝蓋,他們看著就像是在膝行,背上的乾柴落滿了雪、腰上挎著的水囊已經凍成冰,圍在脖子上的圍巾拉起蒙著臉,口中呼出來的霧氣在圍巾上結出霜花。

    這個天,真夠冷的。

    楊久被凍僵的臉皮子已經不會做出靈活的表情,大腦大概都凍住了,怎麼模模糊糊地出現了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迷茫了一會兒後她悟了,這些記憶是屬於身體的,身體告訴她,今上被寧王迎入京城後次年,北境及左右州郡在民間徵民夫修建長城——在前朝的基礎上繼續向東修建。經過十數年的修建,連綿的城牆已經在北境邊境豎起,它還在繼續向東,直到在大齊的邊界都保護在高高的冷硬的石頭牆壁內才算是罷休。

    與城牆同時進行的是豎壁清野,關內靠近城牆的村落全都內遷,出現了幾十公里的真空地帶,不見人煙。

    “停了,喂,你今天咋啦,傷了嗓子沒傷了腦子啊,怎麼覺得你怪怪的?”

    楊久搖搖頭。

    “嘖嘖,弄不懂你了。走吧,將軍回到城內短時間不會出城,我們應該有七天、十天,哦,也許是一個冬天鬆快暖和的日子,你的功課落下太多了,要補回來,字都認不全咋在咱幽州當兵啊,給爹媽寫信你特麼還要讓我代筆的,多丟人的。”說話的漢子揉揉脖子,看到自家兄弟丟了魂一樣直愣愣往前走他伸手一把按住自家兄弟的肩膀,“做啥呢,那是將軍去的地兒,我們往這裡走,越來越懷疑你摔壞腦子了。現在回到幽州了,要不,去找大夫看看?”

    楊久聽到幽州兩個字,眼睛亮了,連忙看向身後的大門,一路過來,她竟然沒有認出出來。

    “想出去走走?”

    楊久連連點頭。

    “唔,也不是不可以,回來後的半日我們可以自由行動。”說話之人活動了手腳鬆了鬆筋骨,“出去去酒肆弄頓好的,嘿嘿,還有漂亮的姑……哎呦,你怎麼打我!”

    楊久翻了個白眼,猥瑣都從身體裡盪漾出來了,不打你打誰。

    “真是沒勁兒,想想姑娘咋啦,咱媽還等著咱回家娶媳婦呢。”

    說話間二人出了大門,楊久跟著身體的兄弟在小巷內行走沒一會兒就進入了大街,街道兩側種著粗壯的樹木,只是因為冬天枝葉凋零,樹冠猶如蜷縮的拳頭攏著蓬鬆的雪,一些牆壁上寫著字——環境衛生靠大家等等,楊久看到後莞爾一笑,真的回到了北境。

    大街上並沒有後想象的蕭條,相反,還挺熱鬧的。採辦年貨的從四面八方而來,湧入了街道上琳琅滿目的店家,買鞭炮準備過年聽響圖吉利的、買臘肉燻腸火腿的、買衣服給一家老小過年穿新裝的……大家臉上都洋溢著即將過年的滿足笑容。

    腳步不知不覺移動,楊久手上也不知不覺多了許多吃的,油炸的糖糕、酸甜的糖葫蘆、雪白的撒著桂花的發糕、刷滿醬撒著芝麻的油炸裡脊、燒餅裡夾著噴香的滷肉、紅棗打開去掉核之後夾上核桃……兩隻手滿滿的,邊走邊吃一點也沒有見它們變少,沉甸甸的分量和嘴角彎起來的弧度都很快樂。

    “京城來的鏡子,名貴著呢,是用玻璃做的,這麼大一塊運到咱幽州來五千兩,鏡子貴、運輸費更貴。”

    “陳老闆真是好大的手筆啊,不是說鏡子嗎,怎麼沒人站在鏡子跟前?”

    “太亮了,銅鏡也清楚但照得人發黃,玻璃鏡子照出來又白又亮,就和裡面有個雙胞胎兄弟似的,嚇人。”

    “哈哈哈,咋地,還怕鏡子把魂給攝了?”

    “你有本事自己去照去,反正我聽照過的人說照上一回傻三天。”

    “啥?”

    “魂不知道飛哪裡去了,人傻笑了三天。”

    “不信。”

    說不信的袖著手在旁邊看,呵呵笑著沒有上前。

    楊久和身體的兄弟剛好路過,好奇地湊過去看,不知道誰在她肩膀上推搡了一下,她一時間沒有穩定身體,跌跌撞撞地向前,竟然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了鏡子裡。鏡子裡,一個十八|九歲的小青年長著絡腮鬍子,鬍子上還掛著醬汁,鏡子裡的人迷迷瞪瞪地看著鏡子外面,外面的人同樣迷迷瞪瞪的對視。

    人群裡不知道誰嘀咕了一句,“看吧,太亮了,攝人魂魄。”

    楊久歪著頭,鏡子似湖面一樣盪漾了起來,慢慢的一個人影掙脫了小青年的身影,笑著看著自己。

    楊久也笑了,那是她自己。

    “阿久。”

    “阿久。”

    “阿久。”

    聲音一聲比一聲急促,楊久慢慢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看著趙禛,她的聲音中還帶著很濃的睡意,“趙禛,我做夢了,你猜我夢到了啥?”

    她沒有賣關子,翻了個身摟住趙禛的腰,腦袋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閉著眼睛說著夢中的事兒,說著說著自己笑了起來,“我還以為自己要變成男人了呢,嚇死了,想著要是來到了京城看到你,你會是個什麼反應,孩子們要不要男媽媽啊?呃,有點惡寒,算了算了,不想了,一場夢。”

    “你怎麼不說話?”楊久睜開眼,人微微後仰著抬起頭看到趙禛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她納悶了,“怎麼了,怎麼這種表情?”

    趙禛猛地抱住楊久,“我喊了你好久。”

    “我做夢呢,睡太死了吧。”

    “真好,你醒了。”

    楊久輕笑了下,“當然啦,又不是別的。好啦好啦。”

    她在他的背上輕輕拍著,哄孩子一般說著:“睡吧睡吧,還早呢。”

    時間已經不早,天快亮了,但趙禛決定今天什麼工作都不管,他要守著阿久,“好。”

    過了一會兒,就在趙禛以為楊久重新睡著的時候,聽到楊久說:“好久沒騎馬了,我們去城外莊子裡騎馬吧。”

    “好,醒了我們就去。”

    “不工作了呀?”

    “事情不是一兩日就能夠解決的,一天不做不要緊。”

    “好呀。”

    ·······

    京外皇莊,有大片草場,年輕的男女打著馬球,不是競技,只是遊戲,笑語聲不斷。

    楊久和幾家夫人說著話,看到宋瑜和一個不認識的姑娘走過來請安。

    楊久心中讚歎,好俊秀的姑娘。那姑娘眼眸明亮、笑容可愛,有兩個酒窩,步履輕快卻端正,裙襬輕輕擺動,她有點小緊張卻從容應答,楊久又在心中點點頭。

    等宋瑜和那姑娘走了,連忙讓人去打聽,她想,也許讓趙二寶見見?

    “王爺。”

    旁邊的人紛紛行禮,楊久反應過來招手趙禛過來,旁若無人的湊到他身邊小聲說話,“你看,那邊,那個姑娘怎麼樣,我看著就喜歡。”

    旁邊有人掩唇輕笑,交換著眼神彷彿在說寧王夫妻關係真好,羨煞旁人。

    “在哪裡?”趙禛問。

    “那邊,就兩棵樹那裡,我指著多不好,你怎麼還看不到啊?”楊久扭頭,看到趙禛一直在看著自己,她嗔怪,“看我作甚,看人家小姑娘啊,你說,要不要喊二寶過來?”

    “哪家閨女?”

    “我讓小甲去打聽了,還未回來說呢,沒在京中見過,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如此標誌。”楊久佯怒地瞪了一眼趙禛,“和你說正經事兒呢,你怎麼老是看我啊。”

    趙禛笑了笑,沒有解釋,他把手放到楊久跟前示意她握著,楊久不解地放上自己的手後趙禛牽著楊久的手向前走,他們一路走到了山上,山不高,望不遠,山頂很小,容不小太多人,就他們倆。有花瓣零落而下,落在了楊久的頭上和肩膀上。

    楊久說:“幫我弄掉唄。”

    趙禛正要抬手去摘掉這些話,忽然聽到楊久挑釁似地小聲說:“用嘴,哈哈哈。”

    輕柔的觸感讓楊久的心神晃悠了一下,她抬起頭看到趙禛唇間銜著一片柔軟粉嫩的花瓣。趙禛淡定的鬆開口,花瓣飄落了下來,楊久的手在空中抓了幾下,沒有抓住,心頭的遺憾還未醞釀完成,那花瓣被身邊的人抓住。

    那人鬆開手,掌心處一片柔軟的花瓣。

    楊久伸手觸摸,卻像是觸電一樣手指抖動了一下,兩個人心頭都有些震動,手就這麼握住,誰都沒有鬆開。

    掌心交疊、十指交扣,笑容從楊久的嘴角蔓延上趙禛的嘴角。

    楊久說:“走吧,上面風大。”

    趙禛點頭,“好。”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