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何為飛昇

    她將白澤一事原原本本同溫淮瑜講完,溫淮瑜卻連眼波都未曾有過變化,似乎早有預料。

    “大師兄,我能用白澤的雙眼,而且這雙眼睛對我沒有絲毫的排斥,我又會是誰呢?”

    她有些迷茫。

    溫淮瑜慢悠悠地煮起了茶,用的是前幾日景帝送他的中洲珍品茶葉春山醉,滿屋茶香氤氳,他倒了一杯遞給祁念一,被她一飲而盡,飲完還要說好燙,得了溫淮瑜“如此牛飲實在浪費”的白眼。

    “我怎麼不知,你還有叛離師門的念頭?”溫淮瑜斜眼看她。

    祁念一滿臉無辜,不知溫淮瑜哪裡得出來的結論,立刻反駁:“我從未有過。”

    “這便是了,你是令我頭疼的小師妹,是隕星峰成日裡上房揭瓦下塌捱打的魔星,是這偌大王朝的帝姬,你有父親有兄長有師兄,如果這些還不能讓你明白自己是誰,那你的劍總能讓你想清楚。”

    溫淮瑜聲音淡淡的,說話時總透露出一種似乎在嘲諷的涼薄感。

    “你若心有不甘,就去找、去查,去憑自己的本事給白澤討一個公道,就像你二師兄那樣。”溫淮瑜說著,想起現在不知蹤影的晏懷風,又頭疼了起來,“你若不願被捲入其中,那白澤之事本就與你無關,你又不是祂。”

    他垂眸,眼神落在祁念一的側臉上,輕聲道:“但你若真全然不為所動,也不會因此而迷茫了,不是嗎?”

    祁念一輕嗯了聲。

    看完那捲手札後,她如今一閉眼,就會想到白澤被分食而死的場景,儘管未曾見過,光想一想,也覺得足夠觸目驚心。

    她輕聲說:“我想讓天下人都知道,那些飛昇的所謂大能老祖究竟做過些什麼醜陋噁心之事,想讓他們都嚐到這份因果業報。不僅如此,我還想上仙盟,替被無辜封鎖在無望海的人問一句公理,替他們斬去那輪血月,想看著慕晚走上全新的人生,還有你我,大師兄——”

    她回身看向溫淮瑜,唇角彎起。

    “我還想讓鬼谷,讓仙盟,讓當初因為一個批命就將你我視為死物的那些人看一看,我們能活成什麼樣子。”

    溫淮瑜支著下頜,聽得竟然笑了起來。

    “雄心壯志不小啊。”

    祁念一點點頭,又悶頭喝了口酒:“酒壯人膽嘛,若是酒後都不立一些壯志,清醒的時候更說不出來了。”

    溫淮瑜連連搖頭:“你平日不喝酒時,就已經夠膽大包天了,若是再喝點酒,指不定哪日要把天捅破了去。”

    “捅破了天,把那些飛昇的人拽下來?”祁念一想了想,“似乎也不錯。”

    她越說越沒邊,又被溫淮瑜一把拍上腦門,打了個趔趄。

    “白澤一事所涉門派甚廣,都是曾經有過飛昇修士的大宗門,底蘊非同一般,揭露此事,便如同將他們最深的醜惡翻出來給人看,對一個宗門聲譽是毀滅性的打擊,你若要做這件事,只怕他們都不會放過你,屆時,或許會被群起而攻之。”溫淮瑜提醒道。

    祁念一從門廊圍欄上一躍而下,腳步歡快到稱得上凌亂了,也不知是心情好還是喝多了,背對著溫淮瑜在地上踩了一串凌亂的腳印。

    她臉上翻著酒後的薄紅,歪著頭在非白的胸口蹭了蹭,其實也碰不到,但她突然就很想這麼做,非白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寬袖落在她身側搖起光影錯落。

    溫淮瑜看著她奇怪的姿勢,垂眸低笑,聽著她說:

    “大師兄,我找到我的劍道了。”

    尋求大道便如同漫漫長夜中追逐黎明,極暗之時,總會忍不住迷茫,質問自己在一片黑暗中目的究竟何在。

    好在,少年人迷茫時,還有傳道授業的親長能為之解惑。

    這也是他們師門從不曾言明的習慣。

    遠行前,總要到大師兄面前轉轉,或許也不一定非要說些什麼,只消一同喝杯小酒,看看月亮,就足以安心。

    她倒完苦水,拍拍屁股就走人,留下

    溫淮瑜一人在原地,喝完了整壺茶,竟覺得自己似乎真有些醉意。

    許是這名為春山醉的茶,真能醉人。

    他藏了一窖的美酒,總能看見老二和小四老鼠似的摸進去偷喝幾口,威脅老三在外面放風,又若無其事地打掃乾淨現場,裝作無事發生的好笑樣子。

    他們三個都不知道,其實他從不飲酒。

    他輕笑一聲:“這醉鬼。”

    溫淮瑜將杯中最後一盞茶一飲而盡,眸光晦暗不明。

    或許,他真的可以在小四身上,找到一些問題的答案。

    ……

    臨行前,景帝十分大方地送了她一大堆稀罕玩意兒,靈石寶器丹藥一應俱全。

    祁念一推說自己用不著,結果景帝指著自己鼻子:“那我一個凡人,更用不著了啊。一些零花而已,皇妹若是這麼客氣,我就不高興了。”

    似乎很有道理,祁念一便收下了。

    一旁圍觀的蕭瑤遊聽見“零花”二字時,留下了窮人的眼淚。

    其實她怎樣也算不上窮,但是白手起家的人,看著祁念一和景帝這一家子散財童子的行為,總是覺得有些肉疼。

    聽到蕭瑤遊的所想,祁念一道:“確實是零花啊,我真正的家底不在這,在渠州。”

    蕭瑤遊思索片刻:“就是那個號稱天下靈礦出渠州的渠州?”

    祁念一點頭:“渠州是我的封地。”

    蕭瑤遊就去自閉了。

    這次南華論道的舉辦地點選了個非常微妙的位置,在中洲西洲漠北和涼州的交界處。

    中洲是仙盟的本家,也有著昱朝這個最大的凡人皇朝,大大小小各類宗門數不勝數,如九轉音闕和凌霄宗都是大陸上極有威望的名門大派。

    西洲則有著諸多的修仙世家,底蘊深厚的千年大族林立,雖然如今表面看著一派和諧,但內裡早已暗潮洶湧。

    漠北原是一片荒漠,如今已經完全成了魔修的地界。

    而涼州和漠北毗鄰,中間僅隔著恆川沙漠。涼州已是大陸的極北之地,終年冰封不化,聚集著大陸最多佛修的感業寺屹立於涼州。

    魔族和佛修之間的經年恩怨難解,漠北和涼州又太近,北方時常傳來一些不安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