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月亮圓 作品

109、電報

    老方家的人摳門啊, 恐怕是數著字發的電報,只有一句話。

    【二九父喪】

    區區四個字,趙秀雲估摸著是說公公臘月二十九去世的意思,掐指一算說:“那頭七都過了。”

    方海顯然沉浸在悲傷中, 垂著頭坐在沙發上, 孩子有點被爸爸的樣子嚇到, 不知所措地看著媽媽。

    趙秀雲打發她們倆進房間玩, 坐在邊上,握著他的手。

    這雙手前所未有的冰冷, 方海念頭紛雜,眼眶有些紅, 半響才說:“我都想不起來他什麼樣。”

    父親的形象在他這裡一向模糊, 非要說的話只有暴躁。

    趙秀雲對公公也沒什麼印象,沉默寡言, 長得不高,對哪個孫輩都不太親近,到點上工、下工, 非要說的話, 像個影子, 你回頭能看到, 但平常不會注意。

    她努力回憶, 說:“我隨軍前一年的中秋去送月餅,他給了禾兒一顆糖。”

    在家的時候,逢年過節她都會送東西到婆家的,這是禮數,但去得確實不多。

    那恐怕也是孩子對爺爺的全部印象,跟媽媽回公社的時候還連連追問。

    也不知道勾起方海哪件傷心事,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捂住臉不說話。

    趙秀雲再能言善道,也知道安慰沒有意義,只能陪伴。

    方海過會稍微平靜下來,說:“我入伍那年,他也給了我一顆。”

    他那個時候已經不是饞糖的孩子,卻一直放在口袋裡放到化。也許對吃了一輩子苦的長輩來說,是能送給子孫的最大禮物。

    屋外風吹,兩個孩子從房間門縫悄悄往客廳看。

    趙秀雲招手叫她倆過來,禾兒乖乖巧巧賴在爸爸懷裡。

    方海一用力,兩個女兒一左一右坐在他的大腿,在孩子面前的堅強還是支撐著了他。

    趙秀雲問:“要回去一趟嗎?你能請假嗎?”

    方海沉默一會,問:“現在都下葬了吧?”

    他對這些習俗都不太清楚。

    如果是年二九去世的話,為了過年,恐怕都不會停靈三天,當天就發葬。

    一到下大雪的季節,老人總是熬不過去。

    想到這裡,趙秀雲又奇怪道:“阿叔年紀不大,怎麼忽然就走了?”

    老家管公婆叫“阿叔阿嬸”。

    方海模模糊糊算,說:“應該是六十出頭點。”

    他記得也不大清楚。

    “屬兔,今年應該是本命年。”

    本來是六十大壽的坎,趙秀雲都想好了,六月裡頭寄件新衣服回去。

    方海怔愣,原來還這麼年輕的嗎?

    他想起上次回家探親,看著竟然就快七十的樣子,風吹日曬熬人。

    他沉沉嘆息說:“一時半會請不下來長假。”

    來回少說五天,總得再待幾天吧。

    趙秀雲翻日曆,說:“三月底吧,七七按規矩要上山拜一拜。”

    不回去,恐怕是樁心病。

    孩子都沉默地看著父母,也知道不是可以笑鬧的時候。

    方海接過日曆看,人家說母子連心,父子也許沒有,年二九那天他過得還挺好的,現在想起來全是愧疚,也不解,更像是喃喃自語說:“才六十啊。”

    這個年紀,在鄉下不大,還是能掙工分的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