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月亮圓 作品

番外(五)

    這次來香江,  要說最滿意的恐怕是上太平山觀景。

    夫妻倆都是頭回坐纜車,有些興奮。

    正好是日落時分,人越高,  太陽越低,  橘紅色的光灑在天際,  讓人忍不住想睡覺。

    本來很暖和的冬天裡漸漸颳起風,  慢慢地太陽降下去,  城市裡的燈一盞一盞亮起來,  連成一片銀海。

    趙秀雲忍不住感嘆道:“難怪人家說這是‘鋼鐵森林’。”

    方海還是第一次聽這個說法,  道:“誰想的,  怪有才啊。”

    趙秀雲愣一下,說:”不知道啊,你吃雞還管蛋的嗎?“

    方海就是隨口一說,外套脫下來給她搭上說:“風越來越大了。”

    山頂風大是理所當然的,  人還多,看得出都是遊客,好像在這兒開什麼多國會議,  什麼語言都有,各種嗓門都混雜在一起。

    團里人這幾天也混得熟一些,  有人調侃道:“老方疼媳婦啊。”

    用普通話好像說什麼都是錯,聲音只要大一些,就會引當地人側目,眼神嫌棄得很。

    明明站在這裡,  大嗓門的何止中國話,  但團里人這幾天遭受的何止這些,  在店裡被人用本地話指桑罵槐不止一兩次。

    趙秀雲一般會用蹩腳方言回擊,  方海渾身散發著不好惹的氣質,  站在她旁邊,等著看誰先別過眼。

    為此,夫妻倆比總勸著他們息事寧人的領隊更有威信,結交不少人。

    這會,不管誰看過來,方海都攬著媳婦的肩望過去,把所有視線一一逼退。

    要是誠心誠意地覺得不合適,可以禮貌提出,這樣先天然的鄙視,誰受得住啊。

    大概他身上那種□□氣質太過,說真的,有時候看著不大像好人,尤其是隻穿一件單薄的棉衣,都藏不住手臂上鼓鼓的肌肉,眼睛一眯,像是下一秒要殺人。

    趙秀雲壓著聲音說:“你這樣很像電影裡的壞人。”

    方海想想這兩天看過的影片,說:“一般‘大哥’旁邊都會有個‘大嫂’。”

    一定長得極漂亮,風情萬種。

    趙秀雲輕笑道:“才不是,是養在外面的女人。”

    多半穿紅裙子,走路都帶風情,露出半個胸脯。

    方海警惕起來,說:“那我沒有,我只有一個。”

    真是時時刻刻不忘表忠心,趙秀雲把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髮重新綁好。

    從山頂望過去,只有銀光點點,每座大樓好像黑夜裡也全是人,亮得不像話。

    她聲音很輕,說:“真漂亮。”

    這樣美麗的風景,她看著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說:“開始期待下一次出門了。”

    方海知道問題在自己,說:“就是我的護照不好辦。”

    現在對於幹部,尤其是他這樣有部隊背景的人管控嚴格,打報告都要審批好幾次,哪怕是這次,都有領導有意無意提醒過說:“最好還是不要去。”

    但方海就四個字——問心無愧。

    他這輩子已經太努力,升官固然重要,但又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趙秀雲想,也不單拘泥於外面,國內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她說:“聽說黃鶴樓要重新開放,今年還要開通一條更快的鐵路,你不是想多動嗎?咱們也可以去爬山,五嶽,肯定比這座小山高。”

    就今天,方海還想爬上來的,他是個坐不住的,雖然覺得坐纜車有意思,都不如邊走邊看。

    他久仰五嶽大名,說:”二十幾年前吧,我去過一趟峨眉山。“

    又是趙秀雲沒聽說過的事,她有些好奇問道:“現在能說嗎?“

    都這麼多年,脫密期早過去不知道多久,方海是出於謹慎,平常一般也不提,這會話趕話也是能說的,道:“當然可以,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夥人藏在裡頭,我們奉命抓捕而已。”

    細節上當然沒有這麼簡單,方海下意識看自己的心口位置,那兒有一處疤,就是當年添上的。也就是那次,他得以轉幹,躍出農門。

    趙秀雲覺得他說得太輕描淡寫,有些瞭然道:“一準有受傷。”

    因為不會編故事,要是受傷的話會圓不過去,毫髮無傷的事蹟是恨不得大講特講,讓媳婦看到他的英姿。

    方海不自然別開臉,說:“風真大啊。”

    說這話,還不如不說,趙秀雲穿著他的外套,把袖子擼起來一點看手錶說:“差不多要集合了。”

    說真的,她可不太喜歡跟團遊,去哪裡、吃什麼都不由人定,雖然什麼事情都有人安排好挺方便的,但還是叫人覺得受束縛。

    想想現在要是出境旅遊的話都得這樣,玩這件事一下子也變得有些掃興。

    趙秀雲說:“幸好沒帶苗苗來。”

    小女兒是看到好風景,一定要停下來畫兩筆的人,家裡人都很縱容,常常就讓她畫,大家在邊上轉悠著。

    方海想起孩子的脾氣,說:“幸好禾兒也沒來。”

    老大連百貨大樓都是一頭扎進去,不花個千八百塊不出來的人,要是來這邊看到這些商場,兩隻眼估計都是亮騰騰的。

    哪怕是趙秀雲,最後一天購物的環節都尤為興奮。

    現在香江的特產有很多,尤其是很多在滬市稱為進口商品的東西,賣得更是便宜。

    當然,貴的東西也有很多。

    一兩千塊一個包,也不知道是鑲金邊還是怎樣。

    她本來是問問價,雖然是有看中,但也不是非要買。

    不過方海想著難得來一趟,還是掏腰包。

    工資又改革過一次,他現在每個月有五百塊基本工資,七七八八加起來,再有出版費,偶爾受邀到附近的公安學校或者公安局去做培訓和講話,雖然在家仍然是收入最低,但在外頭很夠用。

    像買個包一千多,一點不心疼。

    趙秀雲是盛情難卻,不過也報之以李,給他買了一個新手錶。

    論起方海這個手錶,才叫歷史悠久,是他入伍一來第一次立大功,一位老首長送的,前前後後都快三十年,保養得再好也該換了。

    方海是不想要的,一來老東西用著有感情,二來買瑞士表,大好幾千就出去,這錢花得委實沒必要。

    他對自己就是挺摳門的,對媳婦孩子倒是大方。

    趙秀雲可不管他答不答應,自顧自買單說:“怎麼,我送的你不要?”

    方海哪能背這種名頭,男人嘛,哪個不愛表,他手腕轉來轉去,把衣袖往上拽一點,生怕別人看不到。

    要趙秀雲說,孩子有點愛炫耀的小性子就是像他,但她看著喜歡,笑得縱容,說:“這個估計還能再戴十年。”

    手錶本來就是大件,不太會壞的。

    方海誇張地說:“我看能戴一輩子。”

    多少人就是一輩子戴塊手錶。

    要不是他這個級別,用太貴的東西不合適,趙秀雲還想給他買塊勞力士呢,人家說那個才是最好的表。

    不過別的地方也可以下工夫的,什麼錢包、皮鞋,要緊是不起眼又高端。

    夫妻倆是你給我買,我給你買,掏空口袋,當然也沒忘記孩子,這才興致勃勃踏上歸程。

    半飛機都是團里人,大家四處搭著話,有人忍不住說:“總算要回家,這飯吃得我都不習慣。”

    住也住不習慣,總之金窩銀窩都不如狗窩。

    趙秀雲夫妻倆倒是還行,這會也小聲說著話道:“我覺得鴛鴦好喝。”

    尤其是加滿冰塊,更好喝。

    方海每天早一杯,晚一杯,這會說:“裡面是有那個咖啡對吧?”

    也不懂回答,自顧自說:“以前去平安飯店都沒想著點,下次去試試。”

    趙秀雲都沒嘗過,說:“聽人家說是苦的。”

    他們下意識就覺得不是中國人的口味,每次菜單翻到那頁就跳過。

    方海偶爾也喝點補湯,說:“比人參還苦嗎?”

    他愛吃甜的,每次喝都跟上刑似的,還覺得花這錢沒必要。

    趙秀雲瞪他說:“知道一克多少錢買的嗎?”

    年輕的時候仗著身體好,老了可不行,還以為自己才十八嗎,快五十的人了,不得好好補補,過六十要吃大苦頭的。

    方海趕快討饒道:”我特別愛喝。“

    糊弄誰呢,趙秀雲擰他說:“是為你身體好。”

    方海壓著聲音說:“那當然,咱們還要過一輩子。”

    他現在這麼勤於鍛鍊,就是覺得自己虛長几歲,男人好像一般還走得更早,是不小心不行啊。

    趙秀雲對此尤為認真,說:“是的,要過一輩子的。”

    他們還有大把日子一起,會過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