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拋棄

    晉琺幾乎以為, 是這小廝吃醉了酒,在說夢話。

    要不然, 就是他連夜趕路,累得連人說話都聽不懂了。

    他是不肯信的。

    他們出生在同一個地方,在同一片田野間長大,他了解她所有的喜好,她也分享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環。

    在那野草瘋長的悠悠少年時光中,她在陽光下肆意地奔跑,他折著馬尾草,撥開茂盛的蘆葦蕩,在身後一路跟隨。

    長大之後, 她開始溫雅端方,他也開始學會如何當一個謙謙君子。

    他們納吉、請期, 今日本應該高朋滿座,他在熱熱鬧鬧的祝福中迎回他的新娘, 可他現在, 卻風塵僕僕, 聽著眼前的小廝, 說著這些混賬話。

    晉琺是不信的。

    直到他趕到樓家門前,看見了滿地鞭炮的碎屑,看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是樓家的親族。

    “這婚事不錯的,新郎官長得好俊喲!是個讀書人的。”

    “就是家境清貧了些。”

    “哎, 窮有什麼要緊,人才好就好的了。我們樓家,以前哪個不是窮過來的喲。”

    “再說了,屏屏和那個樊二郎生辰八字合得不要再合的了,你沒聽人說嗎, 他倆的庚帖是請高人算過的,天作之合,命定姻緣!”

    不,不是的。

    那庚帖是他的,和屏兒天定姻緣的是他,今日要娶屏兒的也是他,不是什麼樊肆!

    晉琺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騎馬便裝,而眼前的門庭皆是掛滿了紅燈籠,朱繡球,與他極不相稱。

    他拼命想往人群裡面擠,卻只招來疑惑打量的目光,還有人問他:“這位小哥,你是哪個,是不是走錯了路?這是樓家辦婚儀的地方。”

    晉琺心口似被針扎一般的疼,他要找到雲屏,要立刻讓雲屏停止這一場荒唐的玩笑。

    他知道了,他已經很清楚地知道了,雲屏是生他氣了。

    雲屏生氣不要緊的,是他活該,他被打被罵都是應當的,只是不要再用這恐怖的鬧劇嚇唬他了。

    晉琺終於勉強擠進去幾步,看見了那裝點成喜慶硃色的高馬大轎。

    他腦中嗡嗡直響,眼前一片黑暈,再想往裡闖,卻被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堵得水洩不通。

    “讓我進去,我才是和屏兒換了聘書的人,屏兒是要嫁我的……”

    他急切念著,旁邊的人卻在吵鬧中,聽不見他說的話。

    有的聽見了,也只是詫異望他一眼,像看一個腦筋不大正常的瘋子,嗤笑道:“小夥子,你沒事兒吧?樓姑娘都已經和樊二郎拜完堂,行完禮了,你做什麼夢呢?”

    晉琺急得舌根發苦,周圍卻漸漸聚起了一眾人高馬大的壯漢,不動聲色地將他圍堵在中間。

    這十幾名壯漢是樓家提前找好的打手,防的就是萬一晉家會來鬧事。

    晉琺毫無準備,在這群人中間又怎麼能夠掙脫。

    門口一陣喧譁的喝彩聲。

    一身火紅嫁衣的樓雲屏從裡面走出來,身旁跟著一個同樣身著婚服的高挑男子,兩人並肩站在一塊兒,在門口略停了停,偏頭互視一眼,看起來很是登對。

    晉琺雙目血紅,嘶吼一聲,聲音從胸口中苦悶地逼出來,口腔裡滿是灼人的腥氣,如同被逼到絕路的困獸。

    這一聲著實將周圍來看喜事的人嚇著了,有幾個驚疑不定地回頭,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就被幾個體格高壯的男人給擋住。

    樓雲屏登車,上轎,微微抬起一隻手,被樊肆接住。

    樊肆把樓雲屏的手託在他手心上,扶穩了樓雲屏,站在車轅上。

    晉琺奮力扯著前面人的衣領,徒勞地想將礙事的人擋開。

    他看到雲屏了,也看到樊肆與雲屏相牽的手,他張嘴就要喊出樓雲屏的名字,卻在出聲之前,被人往腹部狠狠錘了一肘,痛苦地“咕呃”一聲,沒能再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