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標準

    他眼神誠摯, 褪去了往常慣有的懶散和漫不經心,問得前所未有的認真。

    謝菱聽到那句話,著實有些懵。

    她鬆了鬆筷子, 吹涼的肉片掉在一旁。

    “機會……什麼意思?”

    似乎察覺到她的緊張, 樊肆嘴角又往上揚了揚。

    看不出多少笑意, 更像是在緩和氣氛。

    “忘掉晉琺, 和我重新開始的機會。”樊肆說,“很意外嗎?”

    他看似在說笑,但面上的肌肉緊繃, 神情也不大自然,看得出來,還是有些緊張。

    意外,何止意外。

    如果樊肆只是朋友,她可以將這份友情惦念到天長地久。

    但是它忽然變得更濃, 也變了本質。

    謝菱彷彿面對著一罐快要過期的蜂蜜,不知道要怎麼保存, 更怕它因為自己的一個倏忽,很快就腐壞掉。

    她垂下眼,盯著桌面視線遊移, 過了一會兒, 停在一個地方不動了。

    這是她不知所措時會有的反應。

    樊肆神色忽然軟了軟。

    他知道,自己今天突然問這個問題,就是有一些像在逼她。

    原本, 他想著自己已經等了那麼多年,也該稍微催她一下了。

    但是真的看到她露出這樣的神情,還是忍不住習慣性地心軟。

    謝菱咬緊下唇,她確實很糾結。

    樊肆是個意外。

    他不是任務世界中的人, 只是樓雲屏萍水相逢的友人,但是他也因為樓雲屏而重生。

    她不可能討厭樊肆。

    她知道樊肆很好,如果以友情來衡量,她跟樊肆的情誼也不淺。

    可是聽見樊肆這句話,她總覺得奇怪。

    就好像是一罐蜂蜜突然被遞到了一條水裡的魚面前,她分明知道那罐蜂蜜很甜很醇,可是,不適合魚。

    因為魚還被困在水裡,魚鰭也無法打開蜂蜜的罐子。

    謝菱鬆開下唇,唇瓣已經被她咬得一圈泛白。

    她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行。”

    她考慮了很久,要說怎樣的話,怎樣的表情,才能將傷害降低到最小。

    但最終謝菱發現,只要是拒絕,它本身就是有不可避免的傷害的。

    若是說得過多,詞不達意,倒反而容易讓人產生不必要的錯覺。

    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樊肆晃了晃神,過了一會兒,目光才重新凝回謝菱的身上。

    謝菱掙扎的神情沒能掩飾住,讓人看一眼,就知道她剛剛做了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艱難無比的決定。

    樊肆忍不住笑出了聲。

    “什麼叫做,你不行。”

    如果說他沒有期待過謝菱直接答應的場景,那一定是騙人的。

    可是謝菱的拒絕,也並不是讓人無法接受。

    因為她哪怕是拒絕,都是柔軟的,甚至下意識地在她自己身上找原因。

    樊肆知道,如果是她真的想推開的人,那人一定連這被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他搖搖頭:“謝姑娘,你一定不知道,你小心翼翼推開一個花瓶,又害怕它被打碎的模樣,真的很吸引人。”

    “不過,我不是花瓶。”樊肆輕鬆地說,“我做好準備了,就算你拒絕我,我也會接著嘗試的。反正這一世,我們的時間還很多。”

    樊肆說最後一句時,眼神有些深。

    謝菱從樓氏酒家離開時,稍微有些飄忽茫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算什麼。

    不算穿書世界,蘇杳鏡也有二十多歲的年紀。人緣很好,卻就是沒有桃花運。

    周圍的朋友聽說她從來沒談過戀愛,都很震驚,又很快反應過來,紛紛問她,是不是追她的人太多,她挑不過來,又問她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

    蘇杳鏡總是苦笑搖搖頭:“哪裡呢,我一個追求者也沒有呀。喜歡的類型……不好說,眼緣很重要吧。”

    其他朋友當然不信。

    蘇杳鏡真的長得很漂亮,還特別低調,性格又好,這樣的女生,怎麼會沒人追呢。

    聽她說眼緣很重要,其他人就紛紛笑她:“原來你是個顏控。這就好理解了,你要是以自己的外貌為標準,那確實是難以找到合適的。”

    蘇杳鏡張了張嘴,想說,她也並不是完全的外貌主義,但是想了想,她的確喜歡好看的人,又有點心虛,只好把這話壓了下來。

    那之後話題就扯開了。

    有人說長得好看的人管不住,尤其是男生,十帥九渣。接著又說到誰誰男友出軌,這些太現實的話題,讓蘇杳鏡除了感嘆,只剩難以接受。

    感情是摸不著看不見的,不能稱重,也不能換錢,好像這就導致許多人漸漸對感情看得很輕易。

    蘇杳鏡並不是反對這種觀念,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單身太久,她對戀愛的憧憬竟然漸漸變淡了。

    別人口中甜甜的戀愛,她偶爾聽了會羨慕,但是想到戀愛背後可能存在的代價,又覺得敬謝不敏。

    有時候安慰自己說,寧缺毋濫,也挺好。

    可是如果要問她自己想要的戀愛究竟是什麼標準,蘇杳鏡也漸漸模糊了。

    謝菱搖搖頭。

    不管怎樣,她不可能留在這個任務世界,那麼跟樊肆之間的事,她也沒必要想太多了。

    樊肆說,這一世他們有很長的時間。

    謝菱卻知道並不是這樣。

    樓雲屏那個世界其實已經是她在任務世界裡待得最久的一次。

    謝菱這個馬甲和樓雲屏一樣,註定沒有未來。

    謝菱回到自己院子裡,看見布丁趴在綠草地邊上,嗅著一個籃子。

    籃子裡放著酸梅,生津止渴,解膩最好。

    謝菱中午吃了滿滿一桌的重口味,這會兒嘴裡正鹹得很,這籃子酸梅,倒是出現得極為妥帖。

    她撥開布丁,提起籃子,掀開上面罩著的布,果然在裡面看見了一張粉色的信紙,上面什麼也沒有寫。

    謝菱默默將布重新遮好。

    是那個人送來的,怎麼會送得這麼恰巧?

    只會有一個原因——

    他知道謝菱出去吃飯了,也知道謝菱吃的是什麼,那麼,他沒有可能會不知道,謝菱是跟誰吃的。

    甚至或許,他如果想要知道樊肆今天和謝菱說了什麼,應當也不是難事。

    但是他什麼也沒寫,只是送了酸梅來,給謝菱解膩。

    謝菱深吸一口氣。

    她上次猜的沒錯,樊肆也是在那個人的監視範圍之內的。

    上次他對晉琺動手,如果說是出於變態的控制慾和嫉妒心的話,可他為什麼,對晉琺心狠手辣,對樊肆卻毫無動靜?

    謝菱揉了揉額角。

    -

    中秋圍獵的日子到了。

    今年氣氛很怪。

    這樣重大的日子裡,主持的人是誰,直到最後也沒有準信兒出來。

    但是也沒人敢去問。

    太子受罰,那是天家自個兒的事情,尋常臣子,誰敢去問?

    這都是約定俗成的事情,有太子在,太子主持,別人不要肖想,臣子若去問這等事,哪怕沒有謀逆之心,也會被皇帝在心裡狠狠記一大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