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343章 絕望

    冷兵器時代,武器裝備固然很重要,但最重要的,其實還是人。

    他們的整齊有序,他們的分工協調,他們的穿刺穿刺再穿刺,讓面對他們的野人,有些束手無策。

    廝殺時,野人發現自己的勇敢,抵不過人家一記馬刀直接砍向你的要害;

    你的無畏,也攔不住人家於戰馬上一箭洞穿你的脖頸。

    比士氣?

    誰怕誰?

    於鎮北軍而言,上次望江之戰的慘白,雖說損傷最大的是左路軍,但他鎮北軍也失去了一位總兵,玉盤城下更是戰死數千袍澤。

    這個仇,不能不報。

    于靖南軍而言,自家侯爺此時正帶著大家衝殺,咱總不能給自家侯爺丟臉,不管如何,表現得絕對不能比那鎮北軍差。

    對於野人的將領以及頭人們而言,雙方大軍剛剛衝撞在一起時,他們還沒覺得有什麼,不管如何,想要贏得勝利,總得經過一番拼殺才行,他燕人,畢竟也不是泥捏的。

    但等到廝殺僵持了一段時間後,這些將領們也懵了。

    野人已經完全成了各自為戰的狀態,將領和頭人能指揮的,也就身邊幾百號人,但你能看見,四面八方,都是燕人的騎兵在穿梭。

    一個人,在平野的戰場上,他所能看到的距離,其實也就這麼大,畢竟這個世界上能夠真正開上帝視角的人,還不存在。

    他們不清楚整體上是個什麼情況,他們只覺得,自己身邊的燕人怎麼就這麼多。

    前後左右,全是燕人。

    這種混亂的場面持續下去之後,使得野人各部開始不斷地脫離原本的方向,因為失去指揮系統也相當於是失去了方向感。

    就像是原本握緊的拳頭,五根手指,開始慢慢地伸展開。

    燕軍的犀利切割,野人根本就招架不住,這畢竟不是數千騎規模的對撞,雙方加起來,已經投入了超過二十萬兵力,哪怕有幾個地方,野人將領率領麾下打得很英勇效果也很好,但於全局而言,卻根本無法阻止其崩盤。

    和野人的混亂不同,燕軍在完成第一輪切割穿透之後,很快就又調轉方向,選擇下一個點,繼續進行穿鑿。

    這本該是騎兵對步兵方陣時所用的方式,但此時,卻被用來對付野人的騎兵。

    當初,

    野人大軍就是仗著燕國左路軍成分混雜呼應不便的漏洞,完成在瞭望江岸邊對左路軍的衝擊;

    如今,

    燕國真正的精銳在靖南侯的率領下,正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比素質?

    比軍紀?

    比素養?

    比經驗?

    比配合?

    來,

    比!

    這兩支軍隊,曾經面對雙倍於自己的敵人時,十日間轉戰千里將三晉騎士的驕傲擊垮!

    你野人,

    又算得了什麼東西?

    晉國還在時,

    你被晉人騎兵欺負成什麼樣子了自己心裡沒點數?

    這是一種發自骨子裡的瞧不起,但偏偏上次居然還輸給了他們一次,所以這種憋屈,可以說是百倍地積壓在胸。

    此時,終於得以去釋放!

    第二次穿鑿之後,是第三次穿鑿;第三次穿鑿之後,是第四穿鑿,第四次穿鑿之後,是第五次穿鑿………

    甲冑沒有以前精良了是不假,但骨子裡的韌勁兒和驕傲,卻絲毫未變。

    這番反覆連續穿鑿之後,野人大軍已經被分割得千瘡百孔,終於,這種過長時間的迷茫和混沌之後,引發了潰逃。

    不是不想戰,也不是不敢戰,而是這種局面,讓人看不到希望,一旦沒有希望之後,人就會變得渾渾噩噩,在身邊的人出現潰逃之後,其餘人只能選擇跟上,一起潰逃,哪怕他們本意,並非想逃跑。

    失去了建制也失去了指揮系統的野人高層,對這種局面,是毫無辦法,更有甚者,出現了一個部落頭人打著自己的旗幟,開始主動向東邊潰逃。

    之所以逃跑還打著旗幟,是想盡可能地多收攏一些自己族內的勇士,但這就像是壓死牛的最後一根稻草,局面,徹底崩盤!

    野人王已經渾渾噩噩了,在燕軍開始反覆穿鑿野人軍陣時,他就已經明白了,眼前這支燕軍,絕不是什麼成國軍隊地方軍和禁軍組成的雜牌軍,這種戰術,這種戰法,在北封郡時,他曾無數次見鎮北軍使用過!

    這是一種對騎兵使用的極致表現,也是騎兵戰術最為強大的詮釋,活脫脫的,就如同是一群狼,在驅趕著漫山遍野的山羊。

    苟莫離原本寄希望於自己麾下勇士能夠創造奇蹟,因為自己這邊明顯人多一些,他甚至開始去祈禱星辰的庇護了!

    只有當一個人對現實徹底無力和迷茫之時,才會去奢望從虛無縹緲之中去尋得安慰。

    但現在,是白天,

    而白天,

    看不見星辰。

    桑虎親率身邊千餘騎兵死命護衛著野人王,阿萊在此時也來到了野人王身邊,他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屬於他的那張和野人王極為相似的臉。

    其意何為,不言自明。

    當初,也是在靖南侯的大軍面前,野人王離開了,讓阿萊作為自己的替身。

    如今,似乎是宿命的輪轉,還是面對靖南侯,居然又出現了和上次一樣的一幕。

    野人王眨了眨眼,眼眶有些溼潤,他沒有等自己身邊的親信去勸說自己,也沒有去扭捏,快速地將自己身上的白色狼皮袍子脫下來交給阿萊之後,和桑虎一起,開始向東邊策馬而逃。

    崩了,

    敗了,

    已經,

    迴天無力了!

    其實,廝殺鏖戰到現在,雙方真正的傷亡,也就數萬人,相對於這二十多萬人規模龐大的戰場而言,真的不算什麼。

    但一方的崩潰,已經出現,下面的戰事,對於勝利方而言,就很簡單了。

    各路燕軍,不由自主地開始向東進行衝鋒。

    這就像是一把犁,讓野人就算逃跑,也要將其再犁一遍!

    給他徹底擊垮,擊散,

    讓他連想收攏兵馬的可能都沒有!

    潰逃的野人來到了望江邊,他們沒有絲毫猶豫,從原先過來的地方開始回去。

    只是,

    因為野人大軍過江時本就匆忙不像是燕軍前晚過江時做了很多鋪墊和預防,其實他們先前過來時,冰層就已經出現不少裂縫和坍塌了,也有不少野人勇士還沒上戰場就先掉落入冰面之下提前去尋找星辰的懷抱。

    這番又很快地再度重新過江,因為還沒經過夜晚,被破損的冰層還沒有經過重新的結凍,使得野人在過江時,大大小小的冰窟窿相繼出現。

    有些野人騎士連人帶馬摔下去後,拼命地呼喊身邊經過的野人尋求搭救,但這會兒大家只顧著逃命哪裡還能顧念上這個?

    一些野人過江時胯下戰馬馬蹄打滑,連人帶馬摔倒在地上,後方的野人馬蹄直接從他們身上碾壓了過去。

    先前渡江而來時,只能說是過分追求了渡江效率造成了些許混亂,此時,則是完全混亂地在過江。

    混亂持續一定時間後,江面的冰層開始出現大規模的開裂,有些地方裂開的口子,有二十多米長,且一旦大的開裂開始,後續江面其他位置上的開裂馬上也密密麻麻地開始發生。

    越來越多的野人墜入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有野人發現了前方冰面不對勁,想要勒住韁繩換其他位置的江面去過江,卻被後方跟進逃來不知前面情況的其他野人騎士給頂得向前,大喊大叫也無用,後方人擠人,馬拱馬,岸邊不斷的有野人被擠入了江中。

    一些野人為了防止自己出現這種情況,馬上揮舞兵器砍殺向企圖擠壓自己的族人,結果醞釀出了更大的慌亂。

    後方,燕軍的追擊則絲毫沒有停歇,且在看見前方冰層出現大面積的塌方後,所有燕人眼裡都像是在放出著光。

    上一次,

    是燕軍左路軍數萬兒郎被野人強行“推”下了江,浮屍遍整個望江。

    如今,

    該換野人自己來嚐嚐那一日的滋味了。

    ………

    玉盤城下,冉岷所部接到了新的命令,一萬五千騎兵,被調往上游。

    楚軍見燕人調兵了,似乎有所異動,但很快就又安靜了下來。

    因為燕人所調出的兵力,實在是太少了。

    城外剩下的燕軍,也比楚軍多得多。

    城牆上,

    屈天南無力地靠在了帥椅上,

    城下燕人只調出了不足兩萬騎兵向北,只說明瞭一件事,那就是此時,這麼多的騎兵,已經夠用,因為他們要面對的,大概率不是氣勢如虹的野人,而是一支規模龐大的,野人潰軍。

    “這才多久………”

    屈天南有些想笑。

    最後,

    心裡的無數憤怒和不甘只能換出一句:

    “終究是不中用的畜生。”

    隨即,

    屈天南抬起手,

    下令道:

    “傳令,城外兵馬歸城,城牆弓弩手掩護。”

    屈天南並不擔心三處城門口的兵馬回城情況,因為他不認為燕人會在此時選擇攻擊,因為,燕人已經沒有了去拿人命繼續填這座城的必要。

    好不容易過了江的部分野人潰軍,還沒等他們歇幾口氣,忽然就看見自南面而來的騎兵身影。

    看著他們的甲冑,

    看著他們的旗幟,

    野人們驚恐地喊著:

    “鎮北軍來啦!”

    “靖南軍來啦!”

    可能野人王在內的少數野人高級將領和有見識的頭人能夠在先前發現在江西岸對他們發動恐怖衝擊和穿鑿的兵馬絕不是什麼地方軍和成國軍隊之流,那是換了甲冑的燕人真正精銳;

    但下面的普通野人騎士不知道啊,他們還以為自己先前是被一支“烏合之眾”給這般絕望的擊垮了,現在好不容易稍微算是逃出生天,就遇到了更為恐怖強大的燕人王牌鐵騎。

    這下子,

    根本就不用打了,野人直接絕望了,有些開始完全不顧約束地四處亂逃,有些則是下馬丟下武器跪伏下來請求饒命。

    他們累了,他們認輸了,這時候,星辰再如何璀璨,都無法再喚醒他們的鬥志。

    然而,

    跪地投降的野人,

    只等來一聲聲不斷在燕軍之中呼喊著的冰冷口號:

    “侯爺有令,不留俘!”

    “侯爺有令,不留俘!”

    “侯爺有令,不留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