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善人

    阿瑤適才說了一半的話只好吞回了肚子裡,小聲道:“是母親走得太久了。”

    王氏撥珠子的手一頓,低著頭不再看她,臉上顯出幾分後悔,“是母親對不住你,當初不該留下你一個人。”

    阿瑤眼睫一顫,月牙似的眼睛像含了一汪水,心裡也有些觸動。

    王氏似乎有些傷心,低著頭不說話。

    氣氛一下沉寂起來,阿瑤悄悄地抬眼打量著王氏,卻無意間發現她的鬢角竟然有了一絲

    白髮。

    王氏年輕時也曾貌美過,阿瑤就有幾分像她年輕的時候,現下居然顯出幾分老態。

    王氏看著手裡的佛珠,情緒低沉地說道:“母親也是有苦衷的。你妹妹實在可憐,她爹一死,娘…… 不說也罷,她從小就沒見過父母,外祖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若是不多照看幾分,她不知道要挨多少欺負,怎麼對得起她叫我一聲娘?”

    阿瑤攥了攥帕子,一下一下地磨著手心,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從小沒有父親母親在身邊,祖母養她也不上心,她也捱了很多欺負呀。

    王氏抬手擦了下眼淚,然後輕輕握住了阿瑤的手。

    “好在璟瑤你也懂事了,你大一些,很多地方都要照顧妹妹…… ”

    “母親疼你們是一樣的,只是女兒家,虛榮心是要不得的,你妹妹本來就可憐些,有些事情你就別和她爭…… ”

    王氏還在絮絮叨叨,阿瑤盯著桌上冒著冷氣的瓜果,剛剛升起的一些若有若無的情緒忽然就淡了。

    阿瑤想著,她其實和沒有母親的庶兄很像。

    她鼓了鼓臉頰,輕輕地,卻不容抗拒地,把手收了回來。

    王氏愣了愣,慢慢止了話頭,心裡不知為何有些發慌,親暱地叫著她的小名,“對了,瑤瑤剛才想說什麼?”

    阿瑤偏頭看著角落裡的冰塊,側臉精緻得像畫一樣,她用帕子在桌子底下擦了擦手,輕聲道:“沒什麼。”

    阿瑤走後,王嬤嬤從內間出來,她拿著小扇,勾著腰給王氏打扇,“夫人這是何苦?說得大姑娘都不高興了。”

    王氏嘆了口氣,面上露出兩分愁苦,“我有什麼辦法?雅姐兒是我自小教養大的,我還不是怕她不懂事,衝撞了瑤瑤。再說了,不知道多少人盯著我們這一家子,我要是不對雅姐兒好些,外人怕是都覺得我偏心,要戳斷我的脊樑骨!”

    這話一說,王嬤嬤也想起了二姑娘戰死的父親。

    二爺當年是多麼的威風,帶著大軍連打七場勝仗,把邊乞的大軍打得落花流水。在百姓裡頭聲望極高,被人稱常勝將軍。那時是多麼意氣風發。

    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人死如燈滅。他們大老爺現在正是官運亨通,樹大招風,這個烈士孤女不知道多少人

    盯著呢,就盼著出些老爺冷落侄女的風言風語,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話是這樣說,可王嬤嬤還是覺得不妥,柔聲勸道:“您一直這樣,怕是要傷了大姑娘的心。”

    王氏不以為意,“我親生的姑娘,還會恨我不成?”

    王嬤嬤無話可說,心中還是有些憂慮,親生的姑娘都不同她親近,那個隔著肚皮的也未必是真心。

    捧在手裡養了這麼多年,操心馮清雅的事情早已成為了王氏的習慣,她盯著手裡的佛珠,煩道:“雅姐兒的婚事還不知道在哪呢?我今天數落了一下,這滿京城裡,竟然沒有比得過鎮南王世子的公子。日後外人看了,還要覺得我偏心瑤瑤,把好親事給了自己的女兒。”

    “當初旁人見我小門小戶的,嫁給老爺,背後不知說了多少閒話,我好不容易辛苦了這些年,攢出些名聲來,難道又要讓人抓住把柄!”

    見王氏越說越激動,王嬤嬤頓感無奈,只好安慰她,“您多慮了,平日裡您對二姑娘是極好的,這誰看了不說您是大善人,把隔房的女兒當親生的養。”

    王氏閉了閉眼睛,半晌才道:“我還是得替雅姐兒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