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受用

    知曉阿瑤回來的消息以後, 馮清雅第一反應是心虛。

    她坐在梳妝鏡前,聽著外邊熱鬧的動靜,心裡像是著了火一樣。

    一旁的知書手上還包著紗布, 柔聲勸她用些早膳。

    馮清雅冷冷地瞥她一眼, “你出去看看, 姐姐現下到哪了?”

    知書只得出去查看,沒一會就回來了, 說大娘子回了自己的錦春院。

    馮清雅皺皺眉,“她沒去見老夫人?”

    知書道:“去了, 大娘子是同…淮王一起回來的,多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馮清雅想著想著, 心裡越來越不安。如今她看得明白,這府上只有老夫人只真心疼寵她的, 如果阿瑤在老夫人面前說了她的壞話,她才真是四面楚歌。

    馮清雅覺得自己也沒有落下什麼把柄, 當初兩人都叫土匪抓走了,如今城裡關於阿瑤的流言, 也不是她一個人在講,馮清雅這樣想著,本該安心下來, 可是不知為何心裡越來越慌張。

    馮清雅回過神來,背後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你且拿紙筆來。”她面上神色不明, “我給母親寫封信。”

    現下只有把王氏找回來,才能叫她安心一些。

    ·

    阿瑤還在收拾物件的時候,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就來了。

    這嬤嬤跟著老夫人姓張,是早年老夫人從孃家帶來的陪嫁, 在馮府呆了幾十年,小輩面見了她都會同她打個招呼。

    張嬤嬤笑容慈祥,叫阿瑤同她一起去見見老夫人。

    李淮修坐在窗邊,低頭看她的藏書,往這邊看了一眼,並未說什麼。

    阿瑤自己大概能猜到自己的名聲,因此並不覺得沈意行還會娶她,以沒想到老夫人會阻止這門婚事,這會聽到老夫人叫她,還有些奇怪。

    阿瑤蹙蹙眉,還是跟著柳嬤嬤去了。

    兩人走在長廊上,柳嬤嬤就笑眯眯地問她這些日子過得如何,那淮王對她好不好。

    阿瑤以往在府上時,同這個柳嬤嬤也並不親近,不知她為何如此關切,因此只是很謹慎地一切都說好。

    柳嬤嬤打扮乾淨利落,一雙

    眼睛很是清明,不帶攻擊性地打量著阿瑤。

    女孩今日穿了淺綠色的百褶襦裙,腰肢掐的極細,叫人覺得一手便可掌握,女孩走起路來聘聘婷婷,露出的脖頸宛如凝脂,眉如遠山芙蓉,面容不施粉黛,卻依舊有一種面若桃花的美感。阿瑤像是開了一半的花苞,還嫩生生地頂著露珠。

    柳嬤嬤不動聲色地把她打量一遍,兩人很快就到了地方,卻不是方才的正堂,而是老夫人的小佛堂。

    門前的丫鬟輕手輕腳地掀起門簾,一股淺淡的香火氣息從裡邊傳出來。

    阿瑤情不自禁地頓了頓,這才緩緩入了內間。

    阿瑤同老夫人並不親近,這小佛堂來的也很少。

    佛堂並不大,未曾置冰塊就已經有些陰涼,堂上奉著個叫阿瑤認不得的菩薩,老夫人跪在菩薩前的軟墊上,閉著眼睛轉著佛珠。一旁還擺著兩個牌位。用深刻的筆鋒寫著祖父同二叔的大名,刻在黑色的木料上,彷彿被人長長撫摸一般。

    阿瑤看得心裡一跳,連忙收回了視線,輕輕跪坐在老夫人的一側。

    老夫人睜開眼睛,叫阿瑤給兩位先人上一柱香。

    阿瑤屏氣凝神,一一照做。

    見阿瑤還是很聽話,老夫人這才緩緩道:“你還有個把月就要過生辰了吧?”

    阿瑤點頭,“下個月十二便是了。”

    老夫人抬起頭來,面上的表情叫人有些琢磨不透,她轉著手裡的佛珠,道:“以往就同鎮南王商量過你同意行那孩子的婚期,都說是定在明年二月,日子好一些。”

    阿瑤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叫老夫人抬抬手製止了。

    “意行那孩子,各個地方都出挑。”老夫人轉了轉佛珠,“這親事原本是要定給你二叔的女兒,但是王氏精明啊,早早就把你生下來了。”

    阿瑤無意識地抿了抿唇,當年還有這回事嗎?

    “婚約不是兒戲。”老夫人看她一眼,“你既然擔了這又嫡又長的身份,就要承擔這個責任。”

    “淮王雖好。”老夫人頓了頓,“你不可能叫他一輩子都寵愛你。”

    “且他土匪出生,你們結緣也不正當,你嫁給了他

    ,怕是名聲上也不好聽。”

    名聲從阿瑤被放棄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壞了,一個被未婚夫捨棄過的女子,想來也不會有個好的名聲。且阿瑤並不覺得自己沾了這個嫡長身份的光,若是當年她晚一些出生,也許被留在京城裡像個孤兒一樣的人就不是她了。

    阿瑤半支起身子,深呼吸了一下,緩緩道:“子雖好,但是卻能隨意在陣前將我捨棄,好壞是非,阿瑤自己會分辨。”

    “祖母您說這是我搶了雅姐兒的婚事。”阿瑤抿了抿唇,突然並不想同她爭辯了,只道:“那還給她就好了,讓子娶了馮清雅,我們皆大歡喜。”

    老夫人還要說些什麼,阿瑤第一次不守禮節,直接打斷了她,“孫女從小就無人教養,反倒是雅姐兒,孫女不說您也明白,且若不是雅姐兒那日進了孫女的院子,孫女都不會被連累抓走,不管從哪一道來說,我都是不欠她的。”

    阿瑤頓了頓,“您要是說孫女佔了她什麼便宜,孫女是不認的。”

    佛堂裡一下靜極了,張嬤嬤抬抬眼神,並不插話。

    “你心裡有怨氣。”老夫人沉默許久,這樣說道,“清雅這事做的確實不好,我過後自然會罰她。”

    阿瑤笑了笑,面上一片祥和,“祖母言過了。”

    就算是有怨氣,那也是以前那個阿瑤的,且她並不信老夫人會如何處置馮清雅。馮家人對馮清雅的偏愛,她已經看得夠多了。

    老夫人不說話了,手裡不住地轉著佛珠,過了許久才道:“女人這一輩子,圖的不過就是孃家昌盛,夫家繁榮。”

    “淮王能保證他一輩子都是淮王嗎?子家族底蘊深厚,就算是沒了鎮南王,他照樣能叫京城的媒人踏破了門檻。”

    老夫人說著停了一下,帶著些誘導的意味,“你還太小了,不懂這其中的是非。”

    見老夫人這幅暗暗引導的模樣,阿瑤不由仔細地看著她十分蒼老的面容。

    她從前是有些害怕老夫人的,覺得她太有威嚴,太過強硬,看著阿瑤的眼神總是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現在阿瑤卻突然沒有了

    以往那樣的敬畏之心。

    沈意行必定是使了很多好處,不然不會叫老夫人這般為他說話。而老夫人,也是個會偏心,會為了權財拉下臉面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