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主母

    院子裡靜悄悄的, 只有幾個小管事翻看對賬本的聲音。

    裡頭還有幾個灑掃的丫鬟,這會都屏氣凝神,垂首而立, 一點聲也不敢出。

    阿瑤撫了撫鬢角, 叫拂冬取了話本和一些去暑的物件, 坐在院子裡看了起來。

    張嬤嬤和李管事跪在一處,兩人額上都慢慢滴下汗來。

    李管事一張憨厚老實的臉上, 此刻叫汗水蓋滿了面頰,他眼神在幾個小管事身上轉悠, 不住地暗示些什麼,但是沒有一人同他對上眼。張嬤嬤原本還挺直著腰桿, 這會見阿瑤垂著眼睛凝神看書,白淨的面龐若月生暈, 身後還有兩個小丫頭打著扇子,渾身有一股子她說不出來的氣質, 張嬤嬤心裡就不由有些惴惴難安。

    她只聽說這馮娘子是叫主子擄來的,還叫自個的未婚夫在陣前拋棄了, 主子就算是寵愛她,怕也只是一時的,頂了天叫她做個側妃。可是張嬤嬤不曾想到這馮娘子生得竟是如此貌美, 這女子的枕邊風可是比東風都有用,若是存心使壞, 怕是能把主子吹得頭昏腦漲。

    縱使在這賬本里找不出錯處, 這小娘子日後也要藉機修理他們夫妻二人。

    張嬤嬤轉了轉眼睛,一隻手忽然支在腰桿上,仰著頭嚎叫起來,“姑娘真是好狠的心, 叫我們夫妻二人跪在這烈日炎炎之下,老奴以往為了府上操心操肝的,一心為了主子,這十幾年來,不說功勞也有苦勞,從未做過錯事,如何這般苛待我們,真叫老奴寒心。”

    她先把這事情喊出來,就不信這小娘子看著面皮薄薄的身上沒幾兩肉,還敢將他們二人怎麼樣。

    李管事跟個悶聲葫蘆似的跪在她身旁,兩人這般看著倒是真的有些可憐。

    張嬤嬤繼續哭叫,眼淚鼻涕都流了滿臉。院子外頭雖說沒有下人敢來探頭探腦,但是真叫她這般喊下去,阿瑤怕是難免要落得個苛待下人的名頭,叫那些不明事實的下人寒了心。

    阿瑤這才掀了掀眼皮子,把手中的書放下。

    “你待如何?”阿瑤看她一眼,蹙了蹙眉,面上顯出兩分冷意來,“莫不是在這府上呆久了,

    覺得自己比主子都金貴了?”

    兩人統共跪了不到一炷香,這還是在這樹蔭底下,出了滿身的汗怕都是心虛嚇出來的。

    張嬤嬤只當沒聽見,繼續悽切地哭叫。李管事倒是想說什麼,見妻子一副很有把握的模樣,又耷拉下眉眼,繼續默不作聲了。

    阿瑤這會是真的有些來氣了,她還從未見過這般蠻橫的刁僕,真真是府上十幾年沒個主子,到養出些異心來了。

    女孩抿了抿唇,一邊叫那幾個管事繼續查看賬本,一邊讓人將張嬤嬤堵了嘴。

    “張嬤嬤在這府上呆了這麼些年,倒是連這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明白了,主子面前,哪容你放肆,且打你十個板子,叫你長長教訓。”

    阿瑤今日要是不處置了她,日後若是有人有樣學樣,這宅子怕是沒個安寧日子了。

    張嬤嬤聽到要挨板子,反倒不怕了,咬著牙硬生生捱了十個板子。

    她就怕阿瑤不動手,最好將她打得悽慘一些,必然在主子面前狠狠告這小娘子一狀,也叫主子看看她的蛇蠍心腸!

    張嬤嬤挨完了板子,趴在大條凳上,哎呦哎呦地叫個不停。一旁的李管家縮著脖子,跟個悶聲葫蘆似的,一聲也不吭。

    李淮修身旁伴著烏正,兩人站在很遠的地方瞧著。

    烏正見那張嬤嬤一副奴大欺主的模樣,不由拱拱手,“這老僕子怕是覺著小時候照拂過您,同您有一段情分,這就有些張狂了。”

    不過那十個板子下去,怕是也要躺上十天半個月。

    李淮修並不搭他的話,男人看著遠處,反而笑了笑,“你看她是不是有模有樣。”

    烏正知道這是說得馮小娘子,只敢稍稍看了一眼,謹慎道:“馮娘子很是聰慧。”

    這一頓板子,先把威立住了,哪還有寒不寒心的事情。

    兩人站在這處望了會,那張嬤嬤已經軟在地上爬不起來了,發出誇張的哭叫聲。

    李淮修很輕地笑了一聲,他眼神落在阿瑤身上,語氣很平靜,“主母真叫人害怕。”

    烏正叫他說得一愣,見了李淮修面上的笑意,這才反應過來,主子這是在說馮娘子。

    烏正又悄悄望了一眼,那小娘子滿

    面寒霜,可著實美貌得有些過了頭,叫人看不出來哪裡令人害怕了。

    主子的語氣也不像是害怕,反倒,好像有些別的意味在裡頭。

    ·

    夜裡,阿瑤沐浴以後,換了身輕薄的睡衣。

    拂冬在她身上撲了香粉,面上還有些猶疑,“這王爺與姑娘終究還是未成婚,同寢同食,叫外人看了……”

    阿瑤任由她給自己梳髮,聞言笑了笑,“外人還說我叫他擄走了,夫妻都不知道做了幾回了。”

    拂冬聽得難受,可是轉念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她們小娘子現在正與淮王熱乎著,多相處一些增進感情也是好的。日後若是淮王又娶了側妃,就是念著舊情也無人敢越過阿瑤去。

    這院子很寬敞,內室都要大一些,角落裡都置著冰塊,扇子打兩下便清爽地不似夏日。

    裡邊置著華麗的多寶格,都是些小娘子會喜歡的物件,阿瑤就散著長髮,挨個地打開來看。

    李淮修是過了酉時才回來的,他手裡隨意拿了本書,倚在門旁看著阿瑤。

    男人身材高大,穿著深色的長袍,手裡的書散漫地背在身後,眉眼英雋清俊,眼神很平靜。

    阿瑤伏在榻上,擺弄著兩個小金豬,側了側頭才發現他回來了,不由抿出兩個小酒窩來。

    “你怎麼不出聲?”

    李淮修並不回她的話,只在榻邊坐下,就著燭火看她一會,接著低頭看著手裡的書。

    阿瑤把兩個小金豬放在枕邊,輕輕撫了撫李淮修的小臂,語氣軟軟地叫他,“哥哥。”

    李淮修嗯了一聲,用手背撥開她的手,“不睡覺?”

    阿瑤抿了抿唇,輕輕伏在他肩上,“我今天處置了兩個下人。”

    阿瑤今日穿了件輕薄的半袖褻衣,白淨細嫩的手臂勾在李淮修的脖子上,溫熱地勾了勾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