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大變

    第二天天矇矇亮, 朝堂上就吵成了一鍋粥,圍繞的話題不過是汴州之事。

    要說大元這片土地上,上至皇朝天子下至販夫走卒, 都知道乞明年年要同大元打仗,投進去的銀子的性命數不勝數。

    乞明國原本其實不在大元的隔壁, 還要再往北方靠一點,中間隔著個遊牧小國。

    那裡天氣惡劣能夠生存的作物很少, 乞明人也擅長在馬背上作戰, 且不論男女全都驍勇善戰,要打仗了就能上馬背, 世代以騷擾掠奪這個小國為生。

    大概三百多年前大周朝的時候,乞明國就吞併了那個小國, 氣勢洶洶地奔著物資豐饒的大周, 數次幾乎打到大週中心來, 都被趕出去了。

    乞明人想要政府大周的心不死,接著就開始對這片土地展開了長達幾百年的覬覦, 每年都要打仗,有時是干擾視線一樣一擊即離, 有時又突然集中火力打個長長的拉鋸戰,總之狡猾多端十分難纏。

    近些年大元鬆懈了一些,就叫乞明國日漸壯大, 到比以前更富強了。

    早先還有鎮南王守在汴州, 京城裡的人自然樂得高枕無憂萬事不愁,如今鎮南王勾結乞明的消息一傳來, 不說真假,心裡都先一咯噔。

    京兆尹夜裡就將城裡戒嚴,一干涉案的人都關押了, 此時把昨日夜裡緊急蒐羅出來的證物叫人捧著在大堂上傳看。

    這裡有好幾封安王同乞明人來往的信件,信上有乞明國特產的香料,內容涉及了大元最近十年的軍資內務,包括前線糧草的運送,將士的名冊等等若干。

    京兆尹身著紫色官服,此刻甩了甩袖擺,高聲道:“此乃安王家眷將功補過供出來的罪證,安王素來與鎮南王關係緊密,人證物證俱在,如今汴州危急,臣心難安,只盼能素素將鎮南王等一干人按罪處置,派人前往汴州平定亂局!”

    “事關國土,容不得半點拖延!”

    此時還不到辰時,宮殿外邊靜悄悄的。

    朝堂上一時叫一股肅穆的氣氛凝固了,劉首輔挨個看完了罪證,闔了闔眼皮,銳利的眼神直至京兆尹身上,“你可知,若是這證物有假,不

    說鎮南王,本官第一個就不會饒了你!”

    京兆尹把手裡的笏板抬了抬,神情嚴肅,“下官所言句句屬實,平日裡與鎮南王更無私怨,這些罪證來處清白!下官若有虛言,願受極刑之罪。”

    殿上的大臣們此時都不敢說話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寧死也不做出頭鳥。

    一旁的淳楊侯想了想,也出了列,“如今前朝遺孤,也就是當初的淮王,正帶著大軍守在京城外,我等雖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但事出緊急,倒不如聯合淮王,先共渡難關。”

    淳楊侯在朝裡是個不怎麼愛出聲的人,今天這麼站出來倒是惹了不少人的眼。

    先不說他懷有什麼居心,這建議大部分臣子都是願意的。

    他們且不論是否貪生怕死,淮王三萬大軍,一人一腳都能把這金鑾殿踩塌了,貪生怕死和送死還是有些區別的。

    劉首輔眉頭緊鎖,同內閣幾位老臣低聲商量了起來。

    ·

    鎮南王府裡,鎮南王一行人被壓在府中,各個院子門前都有人把守,進出都要盤查,還限制了次數。

    沈焦永被困在院子裡頭,怒極反笑。

    他少時家道中落,嚐盡了人情冷暖,好在有些運道,他自己也有野心向上爬,已然幾十年沒有遭受過這樣的待遇了。

    他的親信同一些秘密回京的將士都被控制住了,順天府的人對好了名冊,就立即送到朝堂上去,作為新一輪罪證。

    沈焦永身上的傷還未養好,半躺在床上,面色很不好看。

    小樊氏戰戰兢兢地坐在小凳上,勉強提起了一個笑臉,“王爺,您別急,我父親定會來搭救的。”

    沈焦永看她一眼,小樊氏就強撐著笑臉,渾身都打起了擺子。

    叫她這幅模樣惹得心煩,沈焦永叫人把她帶到廂房裡去了。

    屬實婦人之見。

    且不說金州離京城有多遠,樊老爺子一個精明到極點的人,怎麼可能這個時候還來蹚渾水,現在若是接到了消息,多半也是在籌謀著如何撇清關係。

    沈焦永沒想到李淮修會殺出這麼一槍來,不僅不去徐州報仇,反而出其不意地打起了京城的主意。

    男人面上有了些皺紋,眼神暗

    沉下來。再如何位高權重,終究不過是個已經接近暮年的普通男人罷了。

    他這風風雨雨幾十年走過來,現在倒是沒有慌亂,反而十分鎮定。

    汴州危急,那裡是沈焦永的大本營,也就他才鎮得住,朝廷絕不可能處置了他。

    就算真的蒐集了罪證狀告沈焦永,那也是汴州之事平息以後,不出一日,定會放他回汴州將功補過平定乞明。

    沈焦永最大的倚仗,就是汴州離不得他。

    沈意行也被關在自己的院子裡,他倒是沒什麼感觸,一向金質玉成的公子叫人解了佩劍,掀了衣襬坐在院門前,同守門的侍衛說話。

    事情現在還沒定論,這些侍衛對他們的態度依舊很恭敬,見沈意行隨意坐在門檻上,都下意識地跪下行大禮。

    沈意行叫他們起來,這幾日下來,他眉眼間的鬱氣散了許多。

    男人手裡把玩著一根小釵,叫侍衛不要緊張,他兩條長腿支在地上,像是隨意地問起一般,“鎮南王真的叛國了?”

    不過幾個時辰外頭就鬧得沸沸揚揚,叛國通敵,多麼大的罪名,可侍衛不敢接這樣的話。

    這事情還沒個定論呢,這帽子也沒給鎮南王扣下去,誰也不敢亂說,況且這位還是鎮南王的獨子。

    因此侍衛只敢向沈意行拱拱手,口稱不知。

    沈意行也沒想著從一個小侍衛的口裡得知,他垂著眼睛看著院門前長長的走道。

    過了一會,男人很輕地嗤笑一聲。

    一旁的侍衛悄悄看他一眼,並不敢搭話。

    ·

    阿瑤一覺醒來,先是發現李淮修不見了,她今日起得也很早,昨日都忘記同李淮修送賀禮,心裡一直惦記著,睡得不踏實。

    問起拂冬來,才知道李淮修昨個夜裡就出門了。

    阿瑤心裡莫名其妙有些安定不下來,像是忘記了什麼事情,摸了摸肚子勉強吃了些飯食。

    她靠在美人榻上,往窗子外頭看了一眼,發現外邊守著許多侍衛。

    阿瑤一愣,這才想起來,一下就坐起來了。

    李淮修夜裡給她說過了,今個要出事,叫阿瑤不要害怕,他最遲明天回來,明天就好了。

    阿瑤本來不準備問的,外頭的守衛越來越多,還

    是沒忍住。

    柳嬤嬤昨個也是一夜沒睡,早早地在這守著,見她問就也不瞞著她。

    “王爺都安排好了,府上固若金湯,叫人輪班守著呢,王妃莫要擔心,過了今個就好了。”

    拂冬把紗窗關上了,外頭的動靜好歹遮掩一下,不會叫人一直往外看。

    柳嬤嬤心跳比以往都要快,她叫阿瑤不要緊張,自己卻是最緊張的,時不時看看紗窗,手心直冒汗。

    一行人躲躲藏藏幾十年,那批老人裡邊,柳嬤嬤算是活得久的了。

    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地去世,一個一個地離開,柳嬤嬤如今已經沒什麼期盼了,就想著什麼時候,能光明正大的,回到那該回的位置去。

    她和那些老友奔波了一輩子,也能安息了。

    阿瑤既然已經知道了,索性叫來守院子的方明清,叫他說說外面的情況,也好過一屋子人跟著瞎猜。

    袁文琪也來了這院子,笑眯眯地看著方明清。

    她向來喜歡這種文質彬彬的書生,當初答應同曹文吉的婚事,也是見他有副好皮相,日後看了不說別的,好歹能舒坦一些。

    方明清叫她看得有些受不住了,微微側過身子,拱著手同阿瑤講外邊的情況。

    今個白天街上就多了好幾隊巡邏的人,城裡貼滿了告示,只准進不準出。

    朝廷也沒瞞著,鎮南王夥同親信叛國通敵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淮王搖身一變成了前朝太子的遺孤,幾萬大軍守在京城外邊,隨時都有可能破城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