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咚 作品

106、番外七

    柳綰綰提著竹籃沿河邊走, 抬頭看著自遠處吹來的烏雲,風也大了起來,看樣子是要下雨了。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這裡是松陵鎮的一個小漁村, 村子裡的人家大多以捕魚為生。

    快下雨了,河邊的漁民忙和著將捕魚的網和叉都收起來。

    柳綰綰看到張氏一個人彎著腰將小船往岸上推, 放下竹籃上去幫忙。

    “張嫂子,我幫你。”

    張氏心善人也和絡, 兩家住的又近,時常會拿些魚來給自己, 柳綰綰也將會送些雞蛋和院子裡種的菜過去。

    張氏停下來擦汗,看她是從鎮子上回來,擺手道:“我這不用你幫忙,趕緊回去把被褥收了, 我見你都晾在院裡。”

    看她沒走張氏又道:“等我家那口子收完了網就過來了。”

    柳綰綰也不勉強, 微微一笑,“成,那我先走了。”

    張氏又叫住她,“今日賣得魚有多的,我回頭給你拿兩條去。”

    柳綰綰道:“我一個人吃不完這些,你留著給石頭燉湯補身子。”張氏有個七歲的孩子, 小名叫石頭。

    “他天天唸叨著吃魚都要吃吐了。”張氏開玩笑道:“就這麼說定了。”

    她一個姑娘家孤苦無依, 就靠到鎮上賣些繡品和手藝東西為生, 自己多幫襯著點也是應該的。

    柳綰綰點點頭, 與張氏話別後趕緊回了家。

    將晾在院中竹竿上的被褥衣裳全都抱到了屋內才得空喝口水休息一下。

    柳綰綰將這次賣手絹和髮飾紋樣得的幾貫錢放到木匣裡鎖起來, 抬頭看看天色,估計等雨落下來還有些時候。

    她前些日子在山頭髮現了一片野生的止咳草,曬乾了也能賣出價錢。

    本想再留著長長, 可是入秋前的雨一下就停不了,到時別淹了得不償失。

    柳綰綰想了想背上竹簍,拿著蓑衣和斗篷出了門。

    等到山上,黑雲壓得更低了,彷彿就在頭頂隨時會落下雨來。

    柳綰綰加快動作將止咳草挖出來往竹簍裡扔,她手腳利落,出汗了便捏著衣袖擦去。

    忽然腳下踢到了什麼東西,她微愣住,抬眼看去,是一雙

    男人的腳。

    柳綰綰心裡發怵,連呼吸都屏住了,再往上看去,一個滿臉髒汙,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就閉眼躺在哪裡,腹部有傷口,鮮血將衣衫都浸透了,身旁還放著一柄劍。

    柳綰綰不是沒見過死人,但這樣陡然出現在眼前,她還是嚇了一跳,看他滿身的傷,是被人追殺還是什麼?會不會還有人在找他?

    理智告訴自己離得越遠越好,才不會被牽扯,柳綰綰也是這麼做的,她倉皇的撿起竹簍裡就往山下走。

    可要是他沒死呢……

    柳綰綰剁了剁腳,罵自己多管閒事。

    然後轉身跑了回去,她扔下竹簍,顫著手去探他的呼吸,很微弱,但還活著。

    現在該怎麼辦,帶他回家是萬萬不可能的,柳綰綰想起前面不遠處有一間沒人住的茅草屋,乾脆先將他帶去那裡。

    男人很重,昏迷不醒的時候更是難拖,柳綰綰咬著牙將他拉起,準備揹著走。

    腹部的傷口傳來的劇痛讓秦沐恢復了一點清醒,他恍惚看到身前有一個人,即便看出是女子他也毫不猶豫的握起劍壓在她脖子上。

    冰冷的劍抵在柳綰綰的脖子上,只要輕輕一劃就能割斷她的脖子。

    柳綰綰還能看到劍身上的血跡,以及帶著森冷殺戮的血腥味。

    她深吸一口氣,讓你多管閒事!

    閉上眼反手往男人腹部的傷口抓去,這一下用了狠力,痛的秦沐當場又昏死了過去。

    砰然倒地的聲音過後,柳綰綰看著滿手的鮮血渾身都在發抖,眼中全是驚懼。

    她剛才幾乎抓到了他的肉裡去。只怕原本不用死的,這下要死在她手上了。

    柳綰綰看著又一次昏死過去男人,彎腰去拿他手裡的劍。

    “昏了還握那麼緊!”柳綰綰一邊罵著,用力拍他的手,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將劍遠遠的扔掉,回來繼續揹他。

    瘦小的身子被壓的一彎再彎,柳綰綰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喘氣,汗水已經將髮絲全都打溼,延著眼睫將她的眼睛糊的又疼又澀。

    總算看到了茅草屋,柳綰綰一鼓作氣揹著他往前走,大口喘著氣道:“我看你穿著佩戴都樣樣考究,救

    命之恩……可別忘了好好回報……”

    她說得極為費勁,咬著牙推開門走進屋內,鬆手將人往滿是灰層的木板床上一丟,自己則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兩條手臂痠軟的直顫。

    屋內揚起的灰層咳得她上氣不接下氣,眼淚一個勁的往外冒。

    秦沐滑落的手臂打在柳綰綰肩上。

    柳綰綰見他臉色灰白,氣息越來越弱,連忙將他搬好躺平,從桌上拿了個豁口的碗去屋外打了水給他喝下。

    “你堅持一下,我去找藥。”

    柳綰綰走出屋子就已經開始下雨了,她回去找到自己的東西,穿上蓑衣往村子裡跑。

    張氏站在屋簷下,見柳綰綰回來才放了心,“你上哪去了?下那麼大雨不見你人,把給我急的。”

    蓑衣遮住了柳綰綰衣服上的血跡,她側了側後背道:“我去山上摘了些咳嗽草,想著曬乾了賣的。”

    張氏也不好說什麼,拿了魚給她,“快回去吧,我也進屋了。”

    柳綰綰將魚養在院裡的水缸裡,進屋換下染紅的衣服,低頭看著乾涸在指縫裡的血跡,心裡一陣惶然。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她心裡不是沒有退縮,可要是把他留在那裡,他恐怕今晚都撐不過。

    不做多想,拿了些吃食和必用的東西放在揹簍裡,重新穿上蓑衣跑進了雨裡。

    權當救人救到底了。

    雨水順著斗笠的帽簷往下淌,在柳綰綰眼前形成了一道雨幕。

    葛大夫是村子裡的土郎中,柳綰綰站在雨裡敲門。

    “來了來了。”葛大夫打著傘來開門。

    雨水將柳綰綰手上的血跡又衝化,順著指尖往下淌。

    葛大夫眉頭一皺,“這是怎麼了?”

    柳綰綰勉強笑了笑,“被鐮刀劃傷了手,想跟葛大夫買些金創藥。”來回的奔跑消耗體力讓她看起起來臉色蒼白,真的像受了傷。

    “這你自己怎麼弄,進來吧,我幫你包紮。”

    “不用麻煩了。”柳綰綰哪有傷口讓他包紮。她搖頭道:“我這一身都是雨的,也不方便進來,葛大夫就把藥給我吧。”

    柳綰綰將一串銅板給了葛大夫,“勞煩再給我抓一些退燒清熱的藥,我怕傷口炎

    著。”

    葛大夫還是頭一回碰上連診脈都不用,自己就把藥給開了的。雨越下越大,他也不好勉強一個姑娘家進屋。

    “那你等著。”

    柳綰綰點頭致謝。

    黑色逐漸昏暗,她要趁著天黑前趕過去,否則入了夜山裡沒法走人。

    大雨,村子內不見人影,只有一個嬌小的身影步履行疾。

    柳綰綰趕到時天已經黑透了,她推開門,茅草屋內一片漆黑,靜的連半點聲響都沒有。

    若不是隱約看到床上的黑影,柳綰綰都要以為這屋內根本就沒有人。

    她脫下蓑衣斗笠,從揹簍裡拿出蠟燭點燃。

    屋子瞬間亮了起來。

    柳綰綰上前探了探他鼻息,“總算沒讓我白跑一趟。”

    人還活著,柳綰綰立刻忙活了起來,從屋子裡翻出鍋來,鏽了點,洗洗還能用。

    她坐在屋外生火燒水。

    一鍋水燒開,她半乾的頭髮也烘乾了。

    柳綰綰準備先將他的衣服脫下來,手按在他的革質腰帶上,猶豫再三,自說自話道:“醫者眼中,不分男女。”

    她剝下他的外衫,裡衣,“要是活了,記得把診金,救命的費用一併給我。”

    吧嗒一聲,有東西掉落在床板上,柳綰綰視線移動,目光凝在那塊玉牌之上,秦?

    她抬頭看著雙眸緊閉的秦沐,“莫非你姓秦?”

    柳綰綰將玉牌往邊上一放,“我就看出你是有錢人。”

    她說話完全是為了緩解自己此刻的緊張,抿了抿唇繼續給他脫衣服。

    身型緊實,腰線窄。

    柳綰綰快速地眨眼,目不斜視的看著他腹上的傷口,柳眉緊蹙起,傷口足有她一個手掌那麼長,原本只是劍鋒劃傷,被她抓過之後已經血肉模糊了。

    她忍著胃裡翻湧的噁心感,擰了巾子將他傷口旁血漬擦去,指尖不經意的碰到,是滾燙的。

    柳綰綰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果然是發燒了。

    她將金創藥倒在他的傷口上,秦沐悶哼了一聲,抿緊的嘴唇沒有一點血色。

    柳綰綰以為他要醒了,等了一會兒沒有反應才繼續給他包紮。

    鍋裡還在煎著藥,咕嘟咕嘟的響著。

    柳綰綰換了一盆水,將他的臉擦乾淨,原來髒汙下

    的面容白皙俊朗,只是眉眼即使閉著,看起來也凌厲非常。

    柳綰綰有些後悔,恐怕不是個善茬。

    藥好了,她也顧不上後悔了,端來藥喂他。

    瓷勺敲在他門牙上發出了聲響,也撬不開他的嘴。

    柳綰綰放下碗,一手捏他的腮幫子,另一隻手伸進他的唇去撬他的牙……沾了她一手指的口水,然而還是沒用。

    柳綰綰氣惱的罵了句混蛋,伸手在他包著白布的傷口上按了一下。

    秦沐痛苦的皺起眉,緊咬的牙關鬆懈,柳綰綰一喜,抱起他的頭,端著碗往他嘴裡灌藥。

    秦沐眼皮輕動,用盡全力也沒能撐開,他感覺到有人在他身上折騰,按他的傷口,撬他的牙關。

    是誰?

    他非殺了他不可。

    *

    忙完這些已經是深夜。

    柳綰綰輕聲道:“能做的我都做了,你可千萬爭點氣,撐過去。”

    否則她就白費力氣了,還賠了錢。

    柳綰綰走到屋門口,烏雲遮月,外面伸手不見五指,噼裡啪啦的雨聲砸在地上濺起一地的泥。

    現在是回不去了。

    她回到屋內,將桌子上的灰擦乾淨,枕著自己的手臂休息。

    到了清晨,雨聲小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山裡嘰嘰喳喳的鳥雀聲。

    柳綰綰睡得不熟,將臉頰在手臂上蹭了一下,睜開了眼。

    她坐起身體,整個人有些昏昏沉沉,太累了。

    秦沐還在昏睡,柳綰綰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她神色驚訝,才一個晚上燒竟然就退了。

    她推了推他的肩。

    沒有反應。

    又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

    依然沒反應。

    “怎麼還不醒?”柳綰綰皺眉。

    再不醒她就要去把葛大夫請來了。

    柳綰綰決定試試再按他的傷口,指尖才觸到他腹上正準備按下,她就瞥見秦沐幽幽地睜開眼。

    涼薄的黑眸看起來果然比閉眼時更肅冷。

    柳綰綰也不收回手,低頭湊進了去看,假裝是在給他檢查傷口。

    剛才她趴在那裡睡覺的時候,秦沐就在想會是什麼樣一個女子,有膽子把他救回來。

    沒曾想他睜眼看見的是一張如此溫婉清麗的面容,她貼近自己的腹部

    ,髮絲垂落在上面。

    秦沐皺起眉,太近了。

    柳綰綰擔憂地蹙著眉心,回身見他醒著一時愣住,情緒快速轉為歡喜,“公子,你可算醒了。”

    她眼底掛著青黑,神色疲倦,是因為照顧他一夜的原因嗎?

    秦沐眼眸微動,“你是誰?”

    *

    秦沐聽她說完。

    他雖然處在昏迷狀態,但不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他感覺到有人揹著自己,和自己說話。

    至於說得什麼他已經記不清了,但聲音他記得。

    “多謝柳姑娘,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秦沐頓了頓道:“秦某欠你一個恩情。”

    柳綰綰莞爾淺笑,她幸苦一夜不就等著這句話。

    她垂眸算起自己花的銀子,得翻倍,損失的咳嗽草,那麼一大片價格可就難說了,還有最要緊的救了他一命。

    秦沐望著她捲曲的眼睫,女兒家的心思好猜。

    他既然承諾了,只要她開口,就不會反悔。

    作者有話要說:秦.自作多情.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