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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出觀看慶典當晚, 謝持風因睡著了而錯過了一起出去逛街的機會。

    由於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桑洱看見謝持風的房間熄了燈,就沒有去敲門打擾, 回去洗洗睡了, 翌日吃午飯時, 才說起了這件事。

    看到謝持風眼中小小的鬱悶和懊惱。桑洱就有點兒想笑。幾年後, 這位可是大冬天都不會賴床一秒的“恐怖”角色, 原來年紀小時也會這樣,就說:“你今年才十三歲嘛。睡得多一點也正常, 這樣才更好長高。”

    秋季正是吃蟹的好時節。蟹殼下,橙黃的蟹黃,鮮美誘人。裴渡正坐在桌子對面剝蟹殼, 聞言,忽然插嘴:“十三歲了?那是應該多睡點,看樣子我還以為只有十歲出頭呢。”

    在參雞湯事件後, 謝持風就察覺到了裴渡不是善茬。他從來不會和不喜歡的人多費口舌。只是, 被人不懷好意地暗指自己矮, 還是有點不高興的。果然,謝持風抿了抿唇, 眼眸微微冒火。

    “也不至於十歲出頭吧,又在瞎說。”桑洱搖頭, 繼而認真地寬慰謝持風:“矮又怎麼了,濃縮的就是精華啊。”

    但謝持風聽了,唇線就變得更緊繃了, 似乎有點氣鼓鼓的。

    桑洱:“?”

    裴渡道:“我可沒胡說。我十歲時可比他高多了,現在不也還在長。”

    終究是孩子心性,謝持風沒能忍住, 悶悶地說:“我還會再長的。”

    “你當然會啊。”桑洱笑著哄了句,同時,在桌子底下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裴渡,讓他少說話。

    裴渡的臉黑了黑,哼了一聲,但是沒說話了。

    被打岔了幾次,桑洱總算剝完了一隻蟹的殼,擦了擦手,餘光注意到,滿桌子的菜式裡,謝持風一筷子都沒碰過蟹。在反駁了那一句後,他就捧著碗,繼續安靜地吃飯了。

    看著就不爭不搶,可憐巴巴的。

    於是,桑洱將自己碗裡的一隻大蟹鉗放到了他碗裡。

    謝持風一頓,抬起了烏黑的眼眸,有些驚訝。

    這只是一個開始。不一會兒,他面前那隻空碗,就堆出了一座由蟹鉗子堆成的小山坡。

    這讓謝持風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手裡的筷子,也變得有點沉。

    他本來不該和秦桑梔走得那麼近。

    留在這裡,已經是極限了,他還可以告訴自己,這是為了躲避郎千夜。

    凡是溢出了“活命”範圍的好,似乎都是不應該接受的。

    但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罪惡感與抵抗,彷彿都敗給了心底深處,那對溫暖和關愛的朦朧渴望。

    一張桌子坐了三個人,厚此就會薄彼。桑洱額外照顧謝持風的動作,像在空氣裡劃下了一條無形的分界線,分開了兩個陣營。

    裴渡盯了一會兒,垂下了眼,若無其事地又拿了一隻蟹,剝開蟹殼,忽然,“嘶”了一聲。

    桑洱聽見,立即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緊張地問:“怎麼了?是扎到手了嗎?”

    裴渡輕輕“嗯”了一聲,攤開手,只見他的食指指尖上,冒出了一顆深色的小血珠,那模樣無辜又沮喪:“有點疼。”

    “怎麼這麼不小心?快過來吧。”桑洱二話不說,擦了擦手,拉住了裴渡的手腕,帶他離開了飯桌。

    裴渡沒有抵抗,乖乖隨之起身。在桑洱看不見的地方,他側頭,餘光與謝持風的目光在半空短促地相撞了一下。那淺褐色的眸子裡,淬了某種邪性的小毒刺,張揚地一晃,似乎要教人知道他佔據了上風,又要教人拿他沒辦法。

    謝持風神色微變,死死地盯著他們的背影。

    這個人……是故意的。

    被魚蝦蟹的殼刺到手可不是小事,而且,裴渡的手現在還粘著一些蟹身的油。桑洱給他處理好傷口後,他也不能再摸蟹殼了。桑洱只好擔任了為他剝殼的職責。

    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走,謝持風面前的蟹鉗子小山也不再堆積。他在鬆了口氣之餘,不知為何,有種淡淡的悵然若失。

    東西捧到面前時,還不覺得自己有多需要它。等沒有了,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是想要的。

    .

    在平靜水波下的暗流,難以窺見。從秋向冬過度的日子,過得倒也算是穩定。

    但恰恰是因為這日子普通,對裴渡而言,才更不普通。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試過這樣俗世的安定的生活。奇異的是,他居然不覺得膩,不覺得生活是一潭死水。反倒覺得……很有意思。

    若非要挑美中不足的,就是謝持風的存在。

    裴渡到目前還能勉強和他和平相處,也不過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始終是佔據上風的那個。

    .

    因為多了謝持風,桑洱最近去東街那邊探望原主的“藍顏知己”的次數驟減。有時,為了“小妖精”們的邀約,桑洱不得不走穴,一天連跑三四家,勉強應付下來。那種地方,桑洱肯定從不帶謝持風,免得教壞小孩。

    裴渡倒是次次都會跟來。

    在最開始,裴渡跟出來,只是為了借桑洱和小妖精們約會的時間,在瀘曲打探消息。但最近,不知道他是轉了性還是怎麼的,竟開始大剌剌地跟了進房間,要麼就坐在房間角落

    裡,翹著二郎腿觀摩。要麼乾脆臉不紅心不跳,擠掉了小妖精們,坐在桑洱旁邊、各路小妖精的正對面,渾然不知道自己在煞風景,像尊門神。

    桑洱最初還覺得有點尷尬,不過很快,她就發現了帶著裴渡的好處——裴渡在的時候,哪怕是青璃那麼纏人的小妖精,也會有所收斂,無法粘到她身上。

    雖然不明白裴渡為什麼每次都要跟來,但對於這個效果,桑洱很滿意。

    她不知道,裴渡的想法來得很簡單。

    ——他不會讓她身邊出現別人。

    尤其,不會讓任何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超過自己。

    秦桑梔是他的獵物,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誰也別想和他爭。

    這個想法,從出現的那一天起,就完美地解釋了他的行動。是那麼地理所當然,理應如此。

    以至於,裴渡從來沒有細想過,若單單隻有仇恨,是不會引發獨佔欲的。

    .

    眨眼,時間就到了十二月。

    瀘曲以南,舉辦了一場仙器的競價拍賣盛會,舉辦地就是赫赫有名的“聚寶魔鼎”。

    一般來說,只要喊得上名字的修仙集會,修士們都會踴躍參加。這次卻不同。明面上,正道修士不屑於參與。若要參與,也大多會掩飾一番,不會以真身去參與這個拍賣會。

    因為這個拍賣會出席的大部分人,都是魔修。甚至還有妖怪、魔等東西披著人皮混跡其中。這拍賣會沒有固定地址,時聚時散,又以魔修之法力護持,有結界擋著。

    如果要進去,最好還是找個魔修帶著,才不會人生地不熟。

    從當年的宓銀第一次見到桑洱就想搶她去做牽絲人偶,就知道魔修的行事風格是怎麼樣的。在拍賣會上出現的,自然也不會是什麼正經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