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淺酌 作品

第197章 第六釣

    桑洱停住了腳步,盯了那個人影一會兒。

    那是死人嗎?還是附近的青樓逃跑的小倌?

    又或者說,他會不會是秦 家正在追捕的人?

    萬幸,在亥時前回到了客棧。才走到簷下,雨就下起來了。桑洱的房間在二樓,支起了窗戶的木棍,視線越過了客棧後院的圍牆,可以看見空蕩蕩的大街上出現了一行披著蓑笠、提著燈籠的秦家的修士。

    果然,這裡的宵禁令很嚴格。

    臥室燭燈如豆,窗外夜雨紛紛。下午睡多了,現在毫無睡意,桑洱坐在椅子上,打開包袱,點算了一下剩餘的銀錢。正全神貫注的時候,她耳朵忽然一動,聽見了自己窗下的後院裡,傳來了很沉悶的一聲“撲”,彷彿是什麼重物倒地了一樣。

    桑洱眼皮一跳,將小金庫都收攏好了,藏回包袱裡,才摸到窗邊,朝下一看。

    客棧後院黑漆漆的,夜深人靜,住客們都歇息了。圍牆邊有幾株矮小的綠植,泥土上趴著一個人。

    “啪啦——”

    銀白的閃電鞭笞過大地,那人身下的青石磚上,彷彿還滲了一小灘溼漉漉的血。

    桑洱看得清楚,臉色微微一變,連忙打起傘,來到了客棧後院。

    倒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年輕人,或者說,是一個少年。黑衣黑靴都浸滿了雨水,人已經昏死了。昏暗中,隱約能窺見那姣美俊俏的輪廓,光潔的額心似乎還有一個印記。

    一摸身體,便發現他全身都在發燙,顯然在發燒。後背還溢出了溼乎乎的血。

    桑洱看了一眼自己沾了血的手掌,伸到雨幕中,血珠很快就被衝散了。

    這個人的裝束好眼熟,該不會就是她剛才在東街看到的那個人吧?

    東街離這兒那麼遠,這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有,他是怎麼進來的?難不成是翻牆?

    桑洱狐疑地起身,才發現客棧後院的門居然是虛掩著的。

    看來,應該是某個粗心大意的小二幹完活後,沒有把後院的門鎖好,才讓外人闖進來了。

    桑洱把油紙傘柄夾在了脖子旁,來到這人背後,使勁兒將他托起,拖拽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董邵離跟他的心腹可不是好惹的。殺得了他們的人,再怎麼說,也應該是一個年齡閱歷都和董邵離不相上下的高手吧。

    而且,如果這個少年真的就是剛才昏在東街的人,他們一個晚上碰見兩次,也算是有緣分了。畢竟他們素未謀面,不管怎麼想,對方都不可能撐著一口氣,變著法兒,就為了堵她這個陌生人吧?

    這似乎昭示著她不應該見死不救。

    回到房間,桑洱鎖好門,移近了燭臺。有了明亮的火光,自是看得更清楚了。和方才她在昏暗中估算的差不多,這少年的四肢已經開始抽條,五官卻還帶著稚氣,顯然年紀很小,身上也不見武器。

    他的髮帶已經鬆了,一頭蜷曲的褐發鋪在身後,似乎是天然卷,卷度很大,根根分明,沾了水,亮晶晶的。白皙的臉龐燒得通紅,眉心蹙著。偏偏他的唇角又是自然上揚的,生來就帶了戲謔的笑相。

    最吸引桑洱的注意力的,是他的額頭中心的那一個暗青色的黥字。那是一個她看不懂的西域文字。

    黥字,是主人給所有物刻下的印記。一般只會出現在奴隸,或者其他身份低賤的人的身上。一旦烙下,便一輩子都不能去除。

    再加上,這少年長得那麼美,年紀輕輕,手無寸鐵,剛才又是從東街出現的……

    他十有八九,是從銷金窟逃出來的柔弱小倌吧?

    弄到這種血跡斑斑、高燒昏迷的境地,搞不好是在逃跑的時候,被銷金窟的人打成這樣的。之後又沒錢去治傷。或者是為了躲風頭,不敢找大夫。

    真可憐。

    丹修也算是醫者,桑洱當場翻了一下包袱,給他餵了止血的丹藥,手腳並用地將他翻成了側躺,發現滲血的來源是他後背的一道刀傷。傷口纏了厚厚的紗布,顯然他試圖給自己止血,但紗布里根本沒傷藥,自然也就化了膿,引發高燒了。

    被翻動的時候,這少年微微轉醒,睜開了一雙溼漉漉的眼眸。他的眼珠竟非烏色,而呈現出了琥珀一樣的淺茶色,清透,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