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397章 第七十九章

    出征前那些意氣風發的幻想都被他丟在了腦後,生死一瞬間變得十分接近了。

    當鮮卑騎兵衝了過來,又被一陣箭雨擊退後,雙方□□互射了一輪,而後騎兵便再一次奔向了兩翼,向著那些還未完全整備好陣型的士兵而去!

    有士兵被馬蹄踩死,有士兵被長刀戳死,有士兵在混亂中被自己的同袍誤傷而死。

    但在鮮卑騎兵衝進戰陣後,他們並沒有流暢地打穿這個軍陣,相反,那些騎兵逐漸開始感受到這些漢人士兵如同滔滔黃河水一般,稍稍退去,再更加堅決,更加有力地呼嘯而來,予以回擊!

    這種力量在不斷變得渾厚而強大!直到有士兵砍斷了馬腿,於是騎士跌下馬來,等待他的便是無數支長矛;直到又有騎士被鉤鐮鉤住,拉下馬來;再直到有騎兵想要調轉馬頭,等待他們的卻是又一輪弩機絞緊的聲音!

    這片血跡未乾,尚有蚊蠅的土地上又一次被鮮血浸滿,有戰馬嘶叫,有金鼓齊鳴,有分不清到底是漢話還是鮮卑話的咆哮與怒吼,哀嚎與哭泣。

    直至那些鮮卑騎兵終於有了懼色,漸漸向後退去,頂著一輪箭雨,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戰場。

    張超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鬆懈下來。

    “胡狗果然不堪一擊!”

    “不錯!今日方揚我大漢軍威!”

    “這樣的駑馬也敢來衝陣!”

    “將軍!追不追!”

    一片歡呼聲中,張超仰起頭,將視線從兩翼收回,望向整片戰場。

    鮮卑騎兵死得並不多。

    他們沒有擊潰他的陣型,並不是因為這些騎兵的馬是駑馬——其中確實有些是駑馬,但這些鮮卑人的騎術非常好,總能坐穩身形,保持戰鬥姿態,也不是因為那些鮮卑騎兵的武器不精——他們的武器已經比之前那些步兵精細許多,至少用的都是鐵器了。

    他們不能贏下這一場,是因為他率先下令重新維持陣型,而鮮卑步兵卻沒能做到。

    那些步兵也許是偽裝的,但在潰散中真的跑散了陣型,也許根本不是偽裝,而是一群原本就是用來誘敵的雜胡奴隸,他們無法衝擊漢軍正面,漢軍得以將兵往兩翼增援,這才是騎兵衝不下這一陣的真實原因。

    ……如果他沒有及時警醒,在陣型鬆散的情況下被這支騎兵衝擊呢?

    騫曼的主力畢竟未損,驅策著大軍漸漸向北撤去,張超則不準備立刻追擊,畢竟往北就是冀州地界,他不準備在這一條危機四伏的前線上走得太遠。

    因此陸白領了一小隊騎兵前來時,天色還未晚,戰場還沒打掃乾淨,還有一串兒俘虜被軍士拉過來,請示張超該怎麼處置。

    “這百十來人有什麼值得處置的,”張超很是納悶,“砍了頭,丟進黃河便是。”

    陸白想了一想,立刻制止住了他。

    “孟高公,且先莫殺,”她說道,“或許有用。”

    “小陸校尉要民夫來用?”張超會錯了意,“那些胡狗聽不懂言語,當民夫也難用的。”

    她想了一想,“不當民夫,或有別用。”

    藏貊的手腳都被捆住,頭也被重重地打了一下,因此昏昏沉沉了半天,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清,只能全神貫注地感受著從上至下的那股疼痛,以及鮮血流過顏面的溫暖。

    他和其餘幾十個俘虜一併丟在板車旁,有兵士在不停地將戰死的同袍搬過來,準備點齊了人數,確認了身份之後再埋葬。

    不管是對於鮮卑人還是漢人來說,這都不是好活,因為那些再也無法相見的死者中有他們朝夕相伴的兄弟,而這些兄弟又無法得到一個體面的安葬,這就更令人悲傷了。

    藏貊覺得自己也得不到這樣一個葬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