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棹子 作品

第七百八十七節情況說明會

    認人是情報人員的基本功,有誰在現場出現過,出現過幾次,每次停留了多久,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跟誰有過接觸,這些都需要記憶作為基礎。

    一個記不住人的特工顯然是不合格的,左重明白這點,在日常生活中經常有意識的鍛鍊這種能力,比如快速記憶見過的人,在任務中更是如此。

    他確定自己看過車內的人,可在什麼地方呢,他上一次在滬上長時間停留,還是在破壞白細胞計劃的時候,難道是那次打過交道?

    左重一邊快速思考,一邊邁步往滬上市政府辦公大樓走去,當看到大樓門口身穿警服的警衛時,腦中一道靈光閃過,終於想起在哪見過對方。

    為了將謀殺印度巡捕和間諜黑鍋扔給背鍋俠·贅婿·生田隆喜,在公共租界和特工總部一起押著對方回巡捕房的路上,他帶人上演了一出搶奪日本外相對華談話文件的好戲。

    當天公共租界巡捕房的負責人就是此人,雖然那時天色已黑,雙方的距離也不近,他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但肯定錯不了。

    看來英國人對楊司令所謂日軍強闖機場打死一名守衛的說法並不相信,否則沒必要帶著一名巡捕過來,這下有大麻煩了。

    左重接受著警衛的搜查,暗暗皺了皺眉頭,巡捕房很早就開始法醫屍檢以及痕跡鑑定,想要瞞過對方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個楊司令真是意氣用事,想在這事上做手腳不是不行,可以聯絡他們特務處,自己保證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不讓其他人看出問題。

    你說你一個當兵的,擅長的是打仗,沒事玩什麼心眼啊,玩心眼不要緊,如果開戰的責任落在國府的頭上,那就真的是禍國殃民了。

    帶著滿腔的怒火和無奈,他和其它記者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禮堂門口,門頭上寫著“虹橋機場事件情況說明會”幾個大字。

    一進門,一股濃重的臭味就湧入了所有人的鼻腔,走在前面的幾人被燻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再看禮堂中間蓋著白布的人形物體,臭味從何而就很清楚了,在場的人不禁面露恐懼和厭惡,咽喉不停聳動。

    看到同類遺留骸感到危險,這是隱藏在人類血脈中的本能,至於為什麼會覺得噁心,那就是另外一個恐怖的故事了。

    “嘔。”

    終於有人沒忍住,轉身跑了出去扶著牆吐了起來,左重不在其中卻也面色慘白,兩條腿微微顫抖,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倒是幾個年紀較大的記者,有說有笑看著這幕,滬上最不缺的就是兇殺桉,乾的久了自然見多識廣,莫說一具屍體,就是更多的他們都見過。

    就在這時,楊司令氣場全開走了進來,一個戴著眼鏡,留著大背頭的男人緊隨其後,此人便是向戴春峰求援的滬上特別市市長俞長官。

    兩人身後還跟著一大群人,其中有亞洲人也有白人,臉上的表情各有不同,有的一臉悲憤,有的滿不在乎。

    後者多是白人,虹口機場事件與歐美國家沒什麼關係,正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些人捂著口鼻,饒有興致打量著凋梁畫棟的會場。

    而前者大概率就是“苦主”了,左重竟然在裡面見到了老熟人,長谷良介這個傢伙大模大樣的走在最前面,跟一個身穿少將軍服的日本軍官竊竊私語。

    “大川內伝七。”

    左重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日本駐滬海軍特別陸戰隊司令,畢業於海軍兵學校第37期,海大20期,是個標準的鷹派,主張對華強硬。

    除了新組建的第三節艦隊司令長谷川清,此人是滬上日軍的最高指揮官,負責陸上防禦和作戰,是特務處的重點關注目標。

    這下,滬上特別市,滬上警備司令部,公共租界,法租界,日本駐滬領事館,日本駐滬海軍特別陸戰隊六方齊聚,說明會該開始了。

    “咳,咳。”

    楊司令黑著臉看了看人聲鼎沸的禮堂,輕咳兩聲,介紹起身旁來賓的身份,隨著他的講話,記者手中的閃光燈不時亮起。

    左重混在人群裡鑽來鑽去,給日方人員一人來了幾張正面、側面的特寫,未來這些人將是他們最大的敵人,現在正是蒐集情報的好機會。

    為了不引起懷疑,租界來員他也沒放過,尤其是那名巡捕,他從不同角度拍了很多張,決定回去將其列入重點發展目標。

    滬上的陷落不可避免,無論是撈人或是打聽打聽,以後特務處免不了要和租界巡捕房打交道,多瞭解對方一點總有好處。

    拍攝中,左重聽人談論,知道了巡捕的名字和身份,公共租界探長鄺福安,新一代滬上神探,號稱罪惡剋星。

    這個稱號有點耳熟,前兩年特工總部的情報科長孟挺,同樣被稱作神探,結果卻是地下黨的潛伏人員,在九甲圩用一碗毒湯圓藥翻了幾十個果黨特務,差點坑死了徐恩增。

    此人不會也是地下黨吧,左重想到這笑了笑,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自己肯定是想多了,自嘲之餘摁動快門給鄺福安拍了一張全身照。

    等他拍完幾卷膠捲,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多分鐘,眼見眾人等得有些不耐煩,本來準備再說兩句的楊司令止住話頭,抬起手指向屍體。

    “諸位,這就是被日本士兵打死的機場守衛,今年剛剛26歲,家中有白髮蒼蒼的父母,有剛剛新婚不久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幼兒。

    大家可以去看看,兇手對準他的胸膛連開兩槍,一槍正中心臟,一槍穿過了肺部,手段十分兇殘,我們的醫護人員根本來不及救治。

    在此,我僅代表滬上警備司令部向日方發出最強烈抗議,你們必須對這件事做出解釋,賠償我方的損失以及死傷人員的撫卹金。”

    在一番聲情並茂,感人肺腑的發言之後,有人勐的掀開了房間中央的那塊白布,一具血肉模湖的屍體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嘔。”

    吐的人更多了。

    左重假裝乾嘔了兩聲,捂住嘴巴彎下腰,透過人群中的縫隙快速查看了一遍,然後他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草率了。

    楊司令不是愚蠢,是愚蠢他媽給愚蠢開門——愚蠢到家了,哪個正規軍的士兵會留一頭超過耳朵的長髮,死者又不是女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