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隻熊貓 作品

第六百九十五章 一寸河山一寸金

袁枚一看趙翼不走,只得帶著兒子坐船回去了。北海鎮的新奇之處雖然看不夠,美食也數不勝數,可入冬後的氣候實在太冷,他這把老骨頭可是真扛不住,還是小倉山的隨園最安逸。不過他的女弟子席佩蘭卻和丈夫孫原湘留了下來,兩口子在八月份的新科舉中都名列前茅,一個是童生試考了第五名,一個是舉子試第三名。孫原湘在十月初和其他人進了行政學校繼續學習一年,而席佩蘭則去了小學校,跟王貞儀做了同僚。

除了以上這五位,於德利還從今年新科舉錄取的那些秀才和童生當中挑了十幾個人,都塞進了談判小組當助手,不外乎是整理資料和會議記錄。

談判一開始是在彬彬有禮的氣氛中開場,大家都是有身份外加有學問的人,即便是商人出身的沈敬丹如今也暗暗自詡是個“準國丈”了,不能再跟過去一樣。然而李朝這幫人屬於典型的給臉不要臉,你越尊重他,反倒讓他覺得有機可乘。

備邊司提調、弘文館大提學沈煥之一上來就拿康熙五十一年的“穆克登定界”說事,並說朝鮮王國的發源地就是圖門江源頭的長白山,如今每年的正月、二月、八月都要進行祀典。沈煥之說罷,還拿出了自己和前任寫的祭文作為證明。

北海鎮一方由汪中首先開炮,他根本不屑於爭論康熙時代的勘界,而是直指源頭。

“貴國設祭至今也不過才二十五年罷了。宗山之說,既不見於經,又不見於史,不過是貴國一家之論,恐非可據。要是照晚圃先生所言,崑崙乃諸山之祖,是不是貴國還把邊界挪到崑崙分水嶺呢?”

“再者,貴國在國初制定《五禮儀》時,包括慶興在內的六鎮雖然已在界內,卻沒有以長白山而是以鼻白山為北嶽。子謂冉有云:禮,諸侯祭封內山川,季氏祭之,僭也!貴國擅自祭域外之山,意欲何為?”

劉臺拱補刀道:“貴國的《龍興歌》中雖有‘山從長白山來,水向龍興江流,山與水鍾秀儲祥,太祖大王乃生’之說,然龍興江舊稱橫江,你們的長白山乃是鏡城以西一百一十里的‘白山’,而非我國的長白山。貴國的《世宗實錄地理志》上有云,鼻白山在定平府西北百里許,白山在鏡城郡西。”

說罷,他直接把一份複印的材料拋了出來,冷笑道:“請問慶興離長白山有多遠?明明是我國領土,什麼時候在你國了?!”

沈煥之接過材料一看,頓時大吃一驚。上面記述著這樣一段話:“令儒臣讀《龍飛御天歌》第一章‘今我始祖,慶興是宅’八字,彌切微忱。白頭山之為我國山,尤為明驗。雖非我國之境,其在追報之道,猶當望祭,況在我國乎?望祀一節,令儀曹舉行。而設壇可合處,問於道臣,令消詳狀聞。”

“這”李朝使團的其他人看後無不目瞪口呆,面面相覷,心說怎麼北海鎮連這玩意都搞到了,看來朝中有奸臣啊!

要知道劉臺拱拿出的不是別的,而是李朝的秘密檔案《承政院日記》,這段話則是出自李祘的爺爺——英祖大王之口,鐵證如山。

對面的禮曹判書尹蓍東暗暗罵沈煥之白痴,上來扯什麼長白山啊!拿回北方五鎮和茂山府才是真的。於是道:“此時暫且按過不談,我等此次前來,乃是奉了吾王之命。請問沈先生,如今圖門江南岸胡虜已降,上國佔據之地是不是也該還回我方?”

沈敬丹拈鬚微微搖頭道:“圖門江南岸之地和茂山乃是女真之地,貴國當初趁著明承元緒之初的混亂之際,竊占近三百年了,也該還回來了。”

尹蓍東一聽就急眼了,忙道:“那是太宗賜土,怎麼能說是竊取呢?”

事實上李朝在立國之初的北方邊境線並不是圖門江,而是在鏡城。

當初李朝第三代國王李芳遠之所以要把邊境向北擴張,除了趁中原王朝交替變更之際謀求土地外,還有一個原因是朝鮮太祖李成桂在即位之初曾追尊父祖四代為王,而慶源府就是他的高祖——李安杜夫婦的安葬地。元代的時候,那裡歸屬“斡東千戶所”,李安杜就是該千戶所的“首千戶兼達魯花赤”。

按說明取代了元,元朝的地盤就應該由明朝接管,李朝私佔就是竊取。但是當朱棣派使臣招撫圖門江周邊的十處女真部落時,李朝為了確保其“北進拓疆”利益,以達到永久“合法”佔領之目的,遂遣使至南京強詞詭辯,希望明朝“將其東北地方所據女真遺種人民,乞令本國管轄如舊。”

很可惜,“我大明”疆域意識淡薄,對圖門江以南地區缺乏瞭解,故而對朝鮮使臣的詭辯之辭難辨是非,加之朝鮮一直“至誠事大”;於是在這種情況下,宗主國的“柔遠包容”之心發作,輕易同意了朝鮮之請,賜予了上述十處女真部落區域。最終,朝鮮王朝得償所願,形成了在圖門江下游以河為界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