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隻熊貓 作品

第七百四十八章 富爾丹城夜話

 去年春天,北海鎮第一條南北方向的鐵路終於破土動工,北起伯力,南至鯨魚港。等鐵路建成通車,大量的工業產品就能直抵港口,再經海路運往各地。 

 此外從前年開始動工的雅克薩到赤塔的鐵路線也完成了三分之一的主體工程施工。由於整條線路全都位於凍土地帶,施工難度極大,其中最困難的就是要修建一座橫跨額爾古納河的鐵路大橋。 

 橋樑的工程圖紙是趙新從另一時空的大毛那裡弄來的,設計者則是沙俄修建西伯利亞鐵路時的著名橋樑設計專家--普羅斯庫里亞科夫。 

 趙新這次來富爾丹城,是要主持召開穿越眾“29人委員會”的一場特別會議。這場會議上決定的內容,將為包括本時空土著在內的另一場大會定下調子,從而在北海軍入關前做好政治、思想和經濟準備。 

 黃昏亮燈時分,富爾丹城上空炊煙裊裊,各家都在張羅晚飯,家裡男人就要下工回家了。對於居住在外東北的老百姓而言,每天晚上圍在暖乎乎的火炕上,聊著家長裡短,吃著飯,然後再聽聽話匣子裡的新聞和摺子戲,實在令人愜意。 

 這些背井離鄉來到外東北的人們當初做夢也想不到能有今天的生活。雖說這裡的冬天寒冷刺骨,可手握五十畝土地,工廠有活計,子女有書念,生病有醫院,頓頓有白麵,隔三差五就能吃上肉,儼然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此時在陳青松家的花廳內,紅酸枝木的大圓桌正中安放著一個碩大的紫砂火鍋,裡面放著的銀絲炭燒的劈啪作響,卻絲毫不聞煙火氣。周匝用整雞精心熬製的高湯已經翻的滾開,雪白的人參切片和紅棗在鍋裡上下翻騰,熱氣直衝屋頂。 

 火鍋四周擺滿了琺琅釉的八寸梅花攢盤,放著碼好的鹿脊肉片、羊羔肉片、羊裡脊、馬哈魚、對蝦、鮑魚片、海參片、北寄貝、蘑菇、青菜、蘿蔔,琳琅滿目一大堆,旁邊的一張小桌上還擺著麻醬、黃酒、醬豆腐、韭菜花、醬油等各種調料。 

 相比關內一斤要二兩銀子的銀絲炭,外東北這裡五十年以上樹齡的樺木到處都是,根本不值錢。有些過去幹過燒炭的移民發現後,便開起了炭窯。不過北海鎮的移民多是苦出身,沒有用銀絲炭的講究,是以銷量也就那麼回事。熱烘烘的火炕不燒非得學財主老爺燒炭盆?吃飽了撐的! 

 女主人青荷看到自己的丈夫陳青松引著趙新、吳思宇、曹鵬、劉錚四人從書房出來坐下,便從小桌上拿起一個酒壺,沿著鍋邊注入一圈黃酒,剎那間香氣四溢,就連在庫倫呆了兩年吃膩了牛羊肉的劉錚也是食指大動。 

 說起當年趙新他們從揚州“偷”出來的那幾十個女子,到如今除了年紀最小的那幾個還待字閨中,其他人全都有了歸宿。九年的時間裡,她們當著老師,從沒吃苦受累,如今一個個都是二十多歲,最是風華正茂的時候。擅長廚藝的青荷原本是這群女子中姿色最不出眾的,卻偏偏入了陳青松的眼,做了正妻,還生了一子一女,以後妥妥的“宰相夫人”,讓無數人羨慕嫉妒。 

 青荷忙完跟眾人說了幾句話就回了後宅,那邊一眾女眷也開了一大桌,沈璇、阿妙、林三月、劉錚的兩個老婆,此外還有一大幫孩子,她得過去照應著。 

 趙新和阿妙的事是中秋節前他從盛京回來後辦的,沒有對外宣揚,只是請了陳青松夫婦、洪濤夫婦、利吉夫婦、萬造一家子等一些北海鎮的老人做見證,又擺了幾桌酒席。讓阿妙進門沈璇是很早就同意的,這姑娘知道趙新的太多秘密,有些事連沈璇都不是很清楚。從這個意義上說,除了嫁給趙新,根本不存在第二種可能。 

 趙新對阿妙很愧疚,他無法給後者一個正式的身份。北海鎮這些年一直高舉“廢除奴婢”的大旗,納妾就等於讓奴婢制死灰復燃。像劉錚雖然是兩個老婆,可對外公開的只能有一個。不過阿妙對此並不在乎,她是有情飲水飽,只要能一直在趙新身邊就知足。 

 男性這邊包括趙新在內,都不是什麼文人雅士,吟詩行酒令什麼的一概玩不轉,幾杯黃酒下肚,醺醺然,很快就將話題轉向了和珅出逃的事上。 

 幾個月過去,情報局已經徹底查清那一夜和第二天京城究竟發生了什麼。之前眾人在書房閒聊的時候,趙新便大致講了講,此刻又把其中的一些細節說了,在座眾人聽了無不動容。 

 曹鵬感嘆道:“和大人這手聲東擊西玩的是真夠絕的。乾隆對他那麼好,他也下得去手。” 

 “好個屁!”劉錚端起酒杯和曹鵬碰了下,飲了半杯才道:“你以為他幹那麼多壞事乾隆不知道?不可能!要我說,乾隆這是玩了一輩子鷹,最後被啄瞎了眼。” 

 曹鵬這兩年都在島國,雖然免不了勾心鬥角,可畢竟身後是強大的北海鎮,無論是仙台藩還是幕府對他都是當祖宗供著,儼然跟太上皇一樣。劉錚就不一樣了,他在庫倫這兩年和喇嘛臺吉們掰了無數次手腕,吃過幾次虧,是以政治敏感度被錘鍊的相當可以。 

 吳思宇贊同道:“小劉這話說到點子上了。” 

 陳青松突然插話道:“其實吧,這裡面關鍵是帝王的用人之術在作怪。” 

 此言一出,曹鵬、吳思宇和劉錚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望向趙新。趙新正用筷子撈鮑魚呢,這些天浪的太厲害,得好好補補。他不經意抬頭,見三人都在看自己,笑著道:“都看***嘛?我臉上沒酒也沒菜,老陳你繼續說。” 

 陳青松今天也是喝了不少,臉紅的跟猴屁股一樣。他見“未來皇帝”不在意,於是斟酌了片刻才沉聲道:“這話咱只能關起門說,誰也不能對外傳。古代帝王的用人之術說穿了,就是用小人不用君子,使功不如使過,君子是辦不成事的。一個能平衡各方利益,讓絕大多數人都滿意的官,就是能臣,而歷史上這樣的人往往都不是什麼君子。” 

 曹鵬想了想,點頭又搖頭道:“嗯,是這個道理。不對啊!洪亮吉和劉臺拱就挺正直的,咱們不是一樣委以重任,讓他守牧一方?” 

 陳青松笑了笑沒說話,又看向趙新。 

 雖說趙新和其他穿越眾私下談話時從來不擺架子,也總說自己的皇帝身份只是過渡,可他畢竟是北海鎮的根基,沒有他一切都無從談起,所以就算是嘻嘻哈哈,大家跟趙新說話也陪著小心。誰要是看不清這一點,就跟鯨魚鎮被軟禁著混吃等死的那兩位沒什麼區別。所以陳青松把話講到這份上就不能再說了,剩下的,只能讓趙新補充。 

 趙新看著陳青松似醉未醉的模樣,放下筷子哈哈一笑。兩人都是千年狐狸級別的,故弄玄虛就沒意思了。他這會兒已經幹掉了兩盤鮑魚外加一盤鹿肉,感覺補的差不多了,於是拿起毛巾擦了擦嘴,又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老陳說的也對也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