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5.晚鐘

  生命終結,如今成為英靈,她更是意識到了這種不成熟。

  然而,正是如此,正是在她成為英靈的現在,有事讓她不解。

  自己,為何在追求“證明”?

  想要能拯救更多生命的力量嗎?

  想要展示自己的信仰心給他人嗎?

  想要把靠此證明所得之物,連同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偉大事業嗎?

  是想要成為教團首領,想要改變世界這種傲慢的願望嗎?

  還是說——是極其渺小的,自私的願望嗎?

  自己的初心早就消失在了腦中。

  僅剩下‘正因自己不成熟而追尋著證明’這一悔恨。

  開始的理由,早就在長久以來艱苦的修行中被捨棄了。

  在非同尋常的苦行的盡頭,肉體和精神都被替換,和自己與生俱來的不同了。

  將歷代的‘哈桑·薩巴赫’所擁有的十八種偉業皆修習於身是需要犧牲自己的一切的。

  雖然她本人絕不會承認——

  但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任何人都要有才能。

  獻出苦痛,獻出過去,獻出未來,失去眾多情感。

  就連自己的姓名,最初的願望和祈禱也是如此。

  她奉獻出了自己的一切才最終站立於此。

  正因如此,她才能抵達僅屬於她的高處。

  亦是如此,因為這般的生存方式,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自己的初心遭到詰問。

  然而,那初心卻被當作修行的阻礙而被捨棄了。

  雖然現在身體還無法動彈,話語也無法說出的狀態——

  但就算她能夠自由地活動,這個問題她也無從回答。

  如果是投身於信仰的理由她當然能回答。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為西格瑪萌生的信仰而欣喜,不會去攻擊那些追求聖盃的魔術師們。

  然而她此刻被詢問的是‘嚮往于山的理由’。

  那些大人們在說到‘山’時,意味的是一個名字。

  哈桑·薩巴赫。

  是在她所投身的宗派中,有特殊意義的名字。

  雖然自相矛盾,但追求高位的理由,如今不應當回答不出。

  雖然現在無法發聲——但她卻連想要抵抗的動作都沒有。像是通過她悲傷的表情讀取了她的內心,‘聲音’繼續持續響起。

  “吾自被召喚之時起,就感受到了汝的氣息。”

  “!”

  “而此刻,汝已在大勢所向之前展示了汝的覺悟。”

  ‘聲音’繼續用那平淡的語氣向暗殺者宣告。

  “……果然,汝與我等不同。”

  這可以視作拒絕的話語,響徹了她的世界。

  這是僅憑字面意義理解,就可能讓暗殺者自我崩壞的話語。

  但是,她卻平靜地接受了。

  ——當然啊。

  ——像我這般不成熟,僅是能親口拒絕、否定我就已經讓我不勝惶恐了。

  一邊為自己感到羞恥,她一邊想道。

  這位大人,是來終結我的。

  僅聽聲音就明白。

  這位大人並沒有在追求聖盃。

  他的聲音沒有傲慢沒有慾望,簡直就像是世界的化身一樣。

  無暇之人。

  和我這種不成熟的存在完全不同。

  ——啊,啊,是嗎。我又一次弄錯了啊。

  ——在過往的聖盃戰爭中被召喚的偉大存在們,一定沒有在追求聖盃。

  ——僅憑我一個人的臆斷,就遷怒於聖盃和魔術師,傷害了這麼多的人。

  ——成了憎惡與悲傷的俘虜。

  ——這位大人,定是來給我降下懲罰的。

  “恕我冒昧。”

  回過神來,她已經開口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又能說話的,但就好像是上天註定一般,話語在此刻脫口而出。

  “此前和我在一起的人們……西格瑪和沙條綾香,還有那個叫椿的小女孩和眾多的本地居民,都只是因為我的不成熟而被捲入了這場災禍之中。他們從未做過任何離經叛道之事。即使將我打落奈落之底,遭受百般折磨也無妨。但無論如何,還請您對他們寬大處理……”

  她的心意早已決定。

  如果面前這位偉大的先賢,連之前和自己一同行動的人們也要斷罪的話,自己即使墮入無邊黑暗之中——換而言之,就是要與面前的真·暗殺者為敵——也要自己一人揹負所有的罪責。

  然而——

  “能決定此事的,既非汝,也非吾。行使神罰的資格,人間無人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