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美人

    顧瓊一聽小紫說秦瑛今個兒買了兩套男兒穿的錦緞衣裳,多半是真的在外面有人了,就覺得這事怕是有必要跟宮裡的人說一聲,可是跟誰說呢?他乘車從天心樓返回宮中的時候,想了一路,都沒想出個最好的人選來。

    按說這事告訴陳語易是最合適的,可是陳語易這陣子忙畫畫忙得著了魔,怕是未必有心情管陳語和的事。若是不跟陳語易講,由著這事發展呢,萬一陳語易同秦瑛的關係有什麼大的變化,怕是會影響明帝的朝政。本來將陳語和嫁給秦瑛,就是明帝用來籠絡秦瑛的,如果陳語和和秦瑛妻夫反目了,那這籠絡多半也就不起作用了。

    心中想著這件事,到了宮中之後,他先不回琳琅殿,而是徑直帶著那負責給他駕車的荇兒往明帝的皇儀宮來,到得皇儀宮門口,他這次已經有了之前碰壁的經驗,並不讓守衛們向裡頭通報,而是跟守衛說他要找在紫宸殿做事的鷳兒。

    守衛們果然一點為難都沒有,很快地就把鷳兒找回來了,鷳兒看著站在皇儀宮的大門前靜靜地等他的顧瓊,輕聲詢問:“主子,找奴才什麼事啊?”

    顧瓊見這鷳兒態度仍同以往一樣,並沒有因為已經在皇儀宮站住了腳跟,就對他傲慢失禮,心裡頭就舒服許多,他先是燦然一笑,接著用親近熱絡的口氣言道:“本宮有事要對陛下講,想讓你給陛下傳個信。”

    他說話的聲音不低,也沒有刻意將鷳兒往偏僻避人處領。後宮有事要找天子,可以自己來皇儀宮門前奏請,也可以讓侍兒們來邀請天子,這兩種做法都是天子准許的,他眼下協理六宮,不知道有多少事可以講給天子聽,正大光明地求見天子即可,沒必要把自己弄得跟見不得人似的。

    鷳兒卻是想岔了,以為顧瓊終於想起來要用他這個前侍兒來爭寵了,因而他用一幅奴才懂得主子不用多說的表情看著顧瓊,笑兮兮地道:“奴才這就回去傳話,主子放心吧。”

    顧瓊聽鷳兒這麼說,就放心地回去了。今個兒晚上蕊珠殿還要進行侍兒們的才藝大考,他得繼續過去,回到琳琅殿用個晚膳就得匆匆趕去蕊珠殿了,他沒有時間在這裡多囉嗦。

    才回到琳琅殿,一頓晚膳都沒用完,明帝已經派人來接他了,來人是諾兒和康兒,諾兒是個很會說話的侍兒,向著他盈盈地言道:“聖上讓奴才們來接怡卿主子,聖上今晚翻的怡卿主子的牌子,怡卿主子略收拾一下就隨奴才們過去吧。”

    顧瓊微有些驚訝,這麼早讓他過去,那他今晚還能去蕊珠殿嗎?他這麼想著也就問出了口,“不知兩位可否等一會兒,本宮得先去蕊珠殿一趟,今晚蕊珠殿有才藝大考呢。”

    諾兒還沒答話,康兒先笑了:“怡卿主子,您可真是讓聖上料著了,聖上就知道您要去忙,特意讓奴才們早早地來接您,說是今個兒讓您歇一歇,別總是那麼忙忙碌碌的。”

    康兒快言快語的,表情也是天真爛漫的,倒有些笑話他過於拼命的意思。

    顧瓊微有些赧然,他不是個只懂得忙生意不懂得陪侍妻主的男兒,可他眼下既負了這協理六宮的責任,總不好連去都不去一下,就直接去紫宸殿承恩吧?

    然而,那諾兒卻像知道他怎麼想的一般,接著康兒的話言道:“聖上說蕊珠殿那邊有貴君敏君四位主子在就行啦,主子今個兒不用過去了。”這諾兒說完,便向他屈膝行了個禮:“怡卿主子您且收拾著,奴才們在外面等您,您也不用在這邊洗沐,聖上那邊都備著呢。”

    侍兒們這麼說了,顧瓊還能怎樣?眼下雖然還沒下雪,可是夜裡已經很冷了,這兩個侍兒既說在外面等候他,他自然不能磨蹭。他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就站了起來,向著鳶兒道:“你好生照顧樂樂,讓他玩一會兒再睡,免得積了食。”

    鳶兒喜滋滋地承攬下了照顧長樂的任務:“主子您快去換衣裳吧,皇子這邊有奴才呢。”

    顧瓊見鳶兒這麼喜氣盈眸,便知道這侍兒是替他高興,他放心地笑了笑,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用過膳給你鳶兒哥哥彈一會兒琴再睡,知道嗎?”

    長樂正在啃雞腿,不方便說話,就乖乖地點了點頭。

    顧瓊見兒子的小眼神中很有些迷惑,似乎是想問爹爹要去幹嘛,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給兒子解釋道:“爹爹要去陪你母皇,你今晚乖乖的,讓你鳶兒哥哥伺候你洗澡睡覺,明個兒爹爹就回來啦。”

    這下長樂更加迷惑不解了,放下手中的雞腿,含糊不清地問他:“母皇這麼大了,還要人陪著睡嗎?樂樂都不要人陪了。”

    顧瓊只覺兒子可愛極了,恨不得今個兒不過去了,專心致志陪兒子。然而還沒等他猶豫呢,鳶兒就催促他了:“主子您趕緊收拾了過去吧,昨個兒還煩惱呢,這會子就別磨蹭啦。”

    顧瓊聽了,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緊走兩步進內殿更衣。

    他昨個兒晚上從蕊珠殿回來,知道明帝在暖閣中留宿,心裡頭很有些不快。那天他去給冷清泉送傢俱和木炭的時候,明帝明明跟他說,忙完這兩天要好生酬謝他。可是兩天過去了,明帝不是留宿劍星殿,就是留宿暖閣,這心裡頭分明是沒有想著他。

    他煩惱之下,跟鳶兒抱怨了兩句,還跟鳶兒說,將來一定要挑一個說話算話的妻主,遇到這種只會空口哄人的,絕對不能嫁。

    昨晚才抱怨過,今晚就被天子宣了過去,他多少有些不大好意思,話說得過頭了呢。不過鳶兒有句話說得對,自己既然昨個兒還在怨念妻主,這會子趕緊收拾了過去才是正經,只管磨蹭,不是浪費兩人相處的時光麼?

    知道到了紫宸殿還要洗沐的,他沒有給自己過多捯飭,可饒是這麼著,也花了兩刻鐘才梳妝完畢。

    乘著七寶車到達紫宸殿的臺階前,鷳兒將他迎到紫宸殿的外殿中來,鷳兒朝他臉上瞧了瞧,又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裳,衝他擠眉又弄眼,用誇張的語氣稱讚他:“主子今個兒真漂亮,聖上一定喜歡。”

    顧瓊心裡頭很是歡喜,面上卻不露聲色,“多嘴。”

    他為了顯出自己的風流別致來,特意沒穿尚衣局統一製作的宮袍,穿的是自己縫製的領口處繡有蘭花蝴蝶圖案的月白色對襟長衫,頭上插了一支簡簡單單的蘭花白玉簪。比起平日的嬌媚曼麗,更顯靈動雅緻,鷳兒看得驚訝,也在他預料之中。

    “聖上在蘭湯房裡等主子呢,主子快過去吧。”鷳兒看他內喜外矜,有些沒趣。

    顧瓊左右看看,見外殿中只有鷳兒一個,便小聲對鷳兒道:“辦事得力,明個兒去找本宮領賞。”

    這下換鷳兒心花怒放了。顧瓊勾唇一笑,邁步往蘭湯房走。

    “瓊兒,往池子這裡來。”他剛一進去,還沒反應過來,明帝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他連忙往池子處走去。

    白色的池子四周放了四面一人來高的楠木屏風,每一面屏風上畫的花草都不相同,一面是芙蓉並蒂,一面是杏花雙燕,一面是芍藥籠煙,一面是嬌蘭泣露。

    他從杏花雙燕那面屏風繞了過去,只見池子中全是花瓣。粉的紅的紫的,一片片嬌豔的花,散發著濃郁的香味,飄滿了整個池子,在氤氳的水氣中也看得十分清楚。

    明帝卻並沒有在池子中,顧瓊微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下水去,他向著空中輕輕喊了聲“陛下,你在哪呢?”

    連喊了兩聲都沒人回答,他心裡的疑惑就變成了不安,然而這不安僅僅持續了一瞬,他就聽得明帝在他身後道:“朕在這兒呢。”

    他連忙轉過頭來,這一下子他就覺得自己的眼睛不夠用了。天子穿著火紅色的輕紗浴衣,雪胸長腿若隱若現,纖長玉手持著一個雕刻著瓊花圖案的赤玉酒杯,鳳眸春色靡靡。

    他只瞧了一眼,就別開了視線。

    “朕第一次釀葡萄露,就只釀了這麼些,瓊兒嚐嚐味道怎麼樣?”天子的聲音誘惑十足。

    別說是一杯葡萄露,此刻便是鴆酒,他也甘之如飴。

    然而明帝卻唯恐他勞累似的,一杯葡萄露,有大半都是她度給他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場花瓣浴還沒結束,他已經在暖燙的熱水中承了兩回溫柔至極的恩寵。偏偏天子還覺得不盡興,將他從池子中抱了出來,放到嬌蘭泣露屏風後面鋪了軟褥的美人小榻上,再次纏綿悱惻。他從未在這蘭湯房中承恩過,一開始多少有些彆扭,然而天子熱情如火,燒得他不知今夕何夕。到得天子將他用浴巾裹了,抱回內殿的時候,他已經頭腦不清醒了。

    “瓊兒喜歡不喜歡?還要不要?”明帝把人輕手輕腳地放到御榻上,低頭吻人微腫的唇。

    “唔,臣侍喜歡的,還要。”他閉著眼睛享受著天子柔情似水的吻,答得誠實。

    “乖。”明帝眸色愈發暗了,再次將人覆在身下。

    她既說要好生酬謝他,那就絕不會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