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晴照酒 作品

譚笑自生春

    薛愷悅二十八日白天根本沒見到江澄,中午他拿到皎兒的家信就去了趟江澄的麗雲殿,殿裡的侍兒說江澄不一定在哪用午膳,他沒法子,只好囑咐侍兒,只要江澄回來,就跟江澄說一聲他有事找他。幾個侍兒答應得倒挺爽快,但不知道是沒有轉達給江澄,還是江澄有事在忙,他坐在碧宇殿中巴巴地等了一下午,除了用晚膳,根本不敢做別的事,然而直等到亥正也沒見江澄來做客。

    他一邊吃夜宵,一邊琢磨著要不要明天一早去麗雲殿堵江澄。

    皎兒很是體貼地道:“主子,要不算了吧?景卿主子肯定很忙,咱們就別煩他了。左右是奴才哥哥命苦,那惡夫沒打沒罵,奴才的母親都認了的,便是景卿主子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奴才的母親都認了的。”

    薛愷悅態度堅定:“話不是這麼說,那惡夫磋磨你哥哥,讓你哥哥得不到照顧,淒涼而死,他就該受到懲罰,他若不受罰,那以後全天下的正室,豈不是想怎麼欺負側室就怎麼欺負了?”

    站在皎兒旁邊的露兒聽得此話,立刻站起身來,蹭蹭幾步走到殿門前,向著外面小心翼翼地看了兩眼,而後把殿門關得嚴嚴實實。薛愷悅疑惑地衝皎兒眨眨眼,皎兒攤攤手,表示也不清楚是怎麼個情況。露兒也不說話,直待走到薛愷悅跟前方才湊到他耳朵邊上小聲道:“主子,這正室側室的話,您以後還是少說吧。”

    薛愷悅皺皺眉,露兒這緊張勁兒,必然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你聽誰說什麼了?”

    露兒把頭低了低,聲音也比方才更小了些:“主子,奴才聽皇儀宮的倩兒說,前個兒他父親生病了,他回了趟家,他聽家裡人說,外面都說主子自打再度有孕,就沒把皇后放在眼裡了,中秋節接受外命夫拜賀,就是在公然挑釁皇后的正宮地位,諫議院御史臺的官員們氣憤填膺,紛紛上摺子彈劾主子呢。”

    什麼叫人在宮中坐,謗從宮外來,薛愷悅狠狠地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碗碟叮噹亂顫:“一幫無恥小人胡亂揣測,本宮幾時不把皇后放在眼裡?又幾時想過要挑釁皇后?胡亂猜測也就罷了,還上摺子彈劾本宮,真氣死本宮了。”

    皎兒用手護著滿桌金碗銀碟,待碗碟靜下來擰著眉毛對他分析道:“這事以奴才看,不是別人,準是御史臺那個男御史乾的,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天到晚地盯著主子,主子上次跟怡卿主子出門,他就彈劾了主子兩三回呢。”

    “有這回事?我怎麼不知道?”薛愷悅很有些驚訝。

    皎兒道:“奴才也是這幾天才聽人說的,這個男御史一回彈劾主子包庇罪犯,收留那時家父子,一回彈劾主子指揮地方官員,兩回都被皇上給駁回來了。奴才想著,皇上既已駁回了,主子有孕在身,不宜動怒,奴才就沒告訴主子。”

    薛愷悅悶悶地吸了一口氣,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居然已經被彈劾了兩回,那兩回也就罷了,那時候他還沒有懷這第二胎,而且看明帝在天祥節前後待他的情形,應該也沒有聽信奏摺上的話,可眼下他再度被彈劾,明帝會不會心生疑慮?

    理智告訴他,明帝並不是一個猜忌多疑的帝王,應該不會懷疑他想要覬覦後位,可是情感上,他卻很是擔心,明帝會不會就是看了那些奏摺心中不喜這才沒回他的私信。

    他站起身來,在兩根朱漆殿柱之間來來回回地踱步,踱了兩趟,心裡頭就有了計較,他表情堅毅地吩咐皎兒道:“給本宮研墨,本宮要給陛下寫奏表。”

    “主子?”皎兒衝他輕輕地搖頭,“這些消息都是奴才和露兒聽人說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您貿然給皇上上奏表,會不會讓皇上誤會您在朝中安有眼線啊?以奴才看您不如以靜制動,若是皇上問起來,您就解釋,若是皇上不問,您也不提,皇上覺得您安分守己,以後應該就不會再懷疑您了。”

    薛愷悅堅持地點點頭,他知道皎兒說的有道理,若是他只想做個固位保恩的君卿,那麼此刻裝傻充懵才是上策,可是他抬眼看看紫檀雕祥雲紋的翹頭條案上那兩尺來高的仙鹿玉擺件,決定行這個絕不符合兵法的下策。

    他不想讓明帝有一絲一毫的疑慮,他要一直住在明帝的心坎上。

    皎兒見他這般堅持,便乖巧地走去桌案前鋪紙研墨。

    出巡隊伍中,來太醫忙活了三四個時辰,終於從死神手中搶回了楚昀的性命,楚尚書剛一清醒,便吵著鬧著要見聖駕,明帝得奏後,在臨睡前,駕臨隨從船探視楚昀。

    “陛下,您要為老臣做主啊,馮兆雪她一個少卿,居然敢不按律法判定擅自臣婿與臣女和離,實在是狂妄至極,大膽至極,陛下,您一定要下聖旨糾正此事啊。”楚昀一見明帝進來,就哭著嚮明帝請求,而後怕明帝不答應,在床榻上坐起身來,一個接一個地叩頭,撞得床板咚咚響。

    明帝趕忙上前攔住,“楚卿,你冷靜一下,你這病還沒好呢,哪裡能夠這般不愛惜自己?”

    楚昀額頭紅紅的,淚水順著眼尾的細紋刷刷地落:“陛下,臣女不肖,讓女婿受了委屈,老臣知道這都是臣女的錯,臣寫信狠狠地數落了臣女一頓,讓她向女婿賠禮道歉,哪想到臣的信還沒到臣女手中,馮兆雪竟然橫插一槓子,准許她們和離了。”

    明帝來前本想勸楚昀事已至此,你便接受了吧,可是楚尚書哭得這麼慘,她這勸導的話就很難說出口了,當下微微嘆了口氣,沒有接腔。

    錢文婷從旁邊拖了把椅子過來,給明帝放在身後,殷勤地道:“站著太累了,陛下您坐。”明帝猶豫了一瞬,這一坐下,怕是要聽好久的嘮叨,然而楚昀看她不肯坐,哭得越發得大聲:“老臣真是命苦啊,兩個女兒,一個比一個不中用,只有這麼一個女婿,是個聰明有見識的,竟然被這馮兆雪給弄得和離了,楚家的家道從此以後怕是要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