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打冬

    天已到未時,江澄仍舊奔馳在道路上,他今個兒上午就瞧出來這天色到了下午多半要下雨,想著趁沒下雨之前儘量趕趕路。這一帶已經是原來玉龍的地盤了,而且是玉龍的地盤中河汊縱橫不太利於騎馬的地方。一旦下起雨來,河汊四周就會變成沼澤,他們就難以行動了。

    然而他這麼趕路,手下和差役們受不了了。他這次出行帶了兩名工部水部司的胥吏,兩名政事堂的令史,兩名禮部的官員,一名侍兒,此外還有柳笙給他派的兩名男護衛。而嶽思喬和徐沫這兩個禮部官員又各自帶了一名隨行婢女。連他在內共是十二個人。

    這麼多人除了小侍秀兒負責駕駛拉行李的車子之外,其餘全都是騎馬。這自然就有騎術高超的和騎術一般的區別,像那兩名男護衛原是騎射營男兵出身,當過兵打過仗,適應得了急行軍的日子,感覺沒什麼。那兩名工部的胥吏,雖然平日裡也是泥裡來水裡去的,但不長於騎馬,不過她們都是四十來歲的中年女子,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重擔在肩,又知道此刻是隨著宰相出行的,再辛苦也忍耐著。

    而那兩名政事堂的令史,一名年輕點的姓荀,之前跟隨過柳笙出外,此番也還能忍耐,另一名年長的姓何,之前一直在前任右相梁冰鑑跟前伺候文書筆墨,此番長途跋涉,就有些受不住,但令史只是個從八品的小官,這何令史不敢大聲抱怨,從巳正開始就臭著一張臉,小聲哼哼。

    從巳正哼到午時,隨著時辰進入未時,她哼得聲音就越來越響。這樣的響聲自然就引發了嶽思喬和徐沫的共鳴。

    嶽徐兩個都是貴家小姐,雖然不是嫡房女孫,但自幼仗著祖先恩蔭,吃穿不愁,日子過得是普通女兒難以企及的舒適與安閒,此番連著趕了兩三天的路,都積了不少的牢騷。不過她們兩個又不完全一樣,嶽思喬既不擅長騎馬,也不會武功,這樣的跋涉體力上有些吃不消,但她出京前受到了姨母嶽飄鄭重告誡,再吃不消,也不敢直接頂撞江澄,只敢嘀嘀咕咕地道:“再顛下去,我這骨架子就要顛散了,我真是命苦啊,頭一回出來當差,就要受這麼大的罪。哎喲,姨媽肯定沒想到我在這兒這麼受苦。”

    那何令史哼了好大一會兒,終於有人回應了,連忙大聲贊同嶽思喬:“嶽小姐你這才哪到哪啊?我這把老骨頭眼瞅著就要交待在這裡了,我都沒喊命苦。哎,我說岳小姐,我要是死了,你記得幫我收個屍,我家裡的那個老拙荊,一定會感激你的。”

    江澄在馬上聽見了,心裡頭暗暗好笑,這何令史也就四十六七歲,就算是體質差些,也不至於就說喪命的話。看來下次他再出差,還是應該像上次那樣只帶年輕官吏。

    那嶽思喬得了這何令史的幫腔,越發膽子大了,故意拔高了聲音道:“何姐姐你放心,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把你帶回京城去,我還要給你立個碑,碑上就寫凰朝累死何令史之墓。”

    徐沫身材高大,所需食物比常人要多,今個兒早上的膳食不大合乎她的胃口,她沒用多少,還不到午正,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此刻只覺靈魂都要出竅。俗話說得好,忍窮容易忍飢難。腹中飢餓,她也管不了那麼多,往路兩旁看了一眼,見不遠處有個掛酒幌子的小矮房,就衝著江澄嚷道:“江大人,咱能不能停下來打個尖啊?您是經常出門的人,這麼趕路您能受得了,可我們幾個都沒怎麼出過遠門,這才出發兩天,還不適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