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境

    冷清泉這兩天有點弄不清楚他的處境究竟算糟糕極了呢還是不那麼糟糕呢。

    十八日上午良兒剛從家裡回來,內侍省的官員就派人來把柳兒和良兒都帶了出去,說是他們兩個都要嫁人了,早些辦脫役好回去準備親事。

    他當時想著這意思便是要借柳兒和良兒定了親的由頭把他身邊的能幹侍兒都打發出去,這也是歷代宮廷爭鬥常有的手段。他除了感嘆自己命運悽慘,便是感嘆凰朝的後宮也出了這種勝者耀武揚威敗者悽悽慘慘的局面,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出現勝者登基為帝大權在握敗者死無葬身之地的慘劇。

    不過憂慮歸憂慮,他對柳兒和良兒也沒有什麼特別難捨的感情,由著柳兒和良兒在內侍省差役的督促下,收拾了東西給他磕了頭辭行,他既沒有贈送東西,也沒有出面挽留他們。他眼下自身都陷在困境中了,怕是越求情對他們越不好。

    兩個侍兒也沒有表現出怎樣的依依不捨,每個人都愁鎖眉端,只顧發自己的愁尚且來不及,哪裡有功夫表演主僕情深呢?

    他在柳兒和良兒走後,很是煩惱了一陣兒,既發愁身邊只剩下一個杜兒和四個三等侍兒,往後的日子別說過得舒坦,便是一日三餐怕是都難按時,又擔心中午向辰回來倘或發現不見了柳兒和良兒,自己該怎麼說?發愁和擔心之餘,他心裡還有難以名狀的氣憤,他自問他協理六宮的那段時間,對安瀾算得上尊敬的,安瀾殿裡的大事小事他都最先安排,從不讓安瀾感覺到不方便,怎得如今安瀾這般待他呢?他以前沒發現安瀾是這麼個愛報復人的主兒啊。

    他心裡的煩惱和氣憤還沒來得及消,天色近午的時候,內侍省送了三個十七八歲的侍兒過來,說是補沃兒良兒柳兒的缺,此時距柳兒和良兒離開不過一個時辰的光景。

    他一邊訝異補缺速度之快,一邊認定了這三個是被派來監視他的,冷冷地“嗯”了一聲,就讓杜兒把他們三個帶去安置了。

    可是一天下來,他就發現這三個甚是能幹,三個侍兒都是寡言少語的性子,但是手腳都很勤快。不管是去御膳房抬食盒,還是燒熱水伺候他洗沐,還是洗他的衣裳給他鋪床疊被,三個人全都是不等他吩咐就去做,該分工的時候分工,該合作的時候合作。他瞧著三個不怎麼說話,但是把他的生活安排得很妥帖的小男兒,覺得即便是派來監視他的,好歹差事上不含糊,心裡頭的氣就略小了些。

    氣消了些,可他心裡頭仍舊不囫圇,十八日明帝仍舊沒有過來看他,向辰也只是在中午的時候被送過來用了頓午膳,用過膳就回去了,柳太君那邊的宮侍督促得很急,不讓向辰多耽擱。

    妻主和女兒都不在身邊,他只覺夜冷如冰,一晚上翻來覆去地沒怎麼睡。雖然聽了薛愷悅的勸解,他已經知道自己以沃兒結交關國公和蕭憶月的事,犯了帝王大忌,落到如今的境地算得上是咎由自取,可是睡在寬大的拔步床上,蓋著溫暖的錦被,鼻息間盡是薰爐中甘甜的木蜜香的味道,想起以往與明帝種種恩愛光景,尤其是四月裡他以琵琶技藝拴住了明帝的心,明帝一月之中足足來了十幾次,每回來都抱著他纏綿不已,只覺得一切恍然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