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麥青芒 作品

第142章 將離(三)

    見他詫異,沈青阮又道:“我自幼便長年在外求學,先生所居之處甚是偏僻,性格也孤傲,不許我們亂跑,往往只有年節下才得以回家探望。後來母親走了,她在生阿吉時傷了身子,不到三年就病逝了。父親如同瘋了一般,一夜花白了頭髮。之後他性情大改,極度厭棄阿吉,認為是她害死了母親。他有一段時間甚至不能看到任何與母親相關的物事,也包括我。那段時間,我便連家也不敢回,一個人帶著阿吉住在先生處。直到半年後父親被調回京,我才又與他相見。”

    “回京之後,我們二人便越發忙碌了起來。父親新官上任,自有數不清的應酬。而我則來往於翰林院,也是連日無休。後來又進了國學監,兩邊跑著,日子更是辛苦。庸庸碌碌間,便連傷懷的時間也無。當初在西南時,先生雖嚴厲,但好在有寒表兄陪伴。他年長我數歲,一向對我頗為照顧。後來來了京城,四下無親,便只有世子你了。”

    一番話被他囈語般說完。話畢,他彷彿沒有期待凌蕭的回應,把雙臂在桌面一搭,也不看他,將下頜輕輕架在了上面。

    凌蕭看著對面那張略帶薄紅的臉,一時拿不準這是不是他的醉話。說實話,他一向不知如何與醉酒之人相處。因著他自己千杯不醉,有時也拿不準對方是否酒醉,又醉了幾分。

    躊躇了一下,他又在沈青阮杯中添了些茶水,道:“再喝一些。明日還要早起,醉酒頭痛便不好了。”

    沈青阮終於抬了抬眼,瀲灩眸光在他面上一掃,又轉到了他持壺的手上。

    “你說過,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他盯著那枚戒指看了一會兒,道,“這麼些年,一直戴著?”

    聞言,凌蕭心中一緊。

    他將茶壺放下,又將左手縮回到石桌下,低聲道:“她既給我了,那我就戴著。”說完,他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倔強,不由偏過頭,看向一旁的虛空。

    沈青阮便沒了聲音,良久,才又聽他輕聲道:“家母,單名一個鸞字。”

    “什麼?”凌蕭有些恍惚,回過頭去看他,就見他一手撐著下頜,也正靜靜凝望著他。目光清明,方才的醉意早已消散無蹤。

    凌蕭不解地皺起了眉。

    沈青阮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瞭然地笑了:“看來果然如此。孟大家果然是誤會了。”

    什麼跟什麼?凌蕭完全懵了,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

    “衛國府獨子,一代巾幗英豪,飛騎將軍之後。建業二十一年臘月生,建業二十八年隨祖父遷居北境鷹城。”沈青阮眼神幽深,吐字清晰,“凌蕭,我自小就知道你。”

    雖不甚明白,但被他異常的情緒感染,他每說一句,凌蕭的心裡就緊上一分。直到他說出最後一句,他心裡咯噔一聲,只覺得線索千絲萬縷,而他卻無論如何理不分明。

    半晌,他才意識到,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