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相信一切都是註定的。

    而且他也不能後悔。

    如果他在這個時候低頭了,那就意味著他否定了從前的所有,否定了他的父親,否定了嚴鄭濤,否定了老徐文磊,甚至否定了楊昭。

    “……我不後悔。”陳銘生說。

    回想過去,我不後悔。

    我只是有一點點遺憾。

    如果我能再聰明一點,如果我能再努力一點,或許,我會比現在更好一些。

    楊昭撫摸著他的臉,她轉過頭,看著窗外。

    “足夠了,陳銘生。”她說,“足夠了。”

    “如果可以,”陳銘生說,“如果我能好起來,我就去見你爸媽……”

    她的頭髮,擋住了臉。

    在陳銘生的視線裡,她的形象有一些恍惚。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在說話期間,抽搐了很多次。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楊昭的身上。

    “你在哭麼。”他忽然問。

    楊昭握著他的那隻手,在輕輕地顫,他的精神有些迷茫,他把那些顫抖,歸在了楊昭那邊。

    等他問出這句話,楊昭的手真的微微地抖了。

    陳銘生淡淡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哭了。”

    楊昭慢慢轉過眼,她沒有哭,但是那股壓抑的悲傷,比哭更痛苦。

    可她的聲音依舊平淡。

    “如果我哭,你願意好起來麼。”

    陳銘生茫然了,他迷茫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天花板,最後說:“對不起……楊昭,對不起。”

    楊昭低下頭,她的嘴唇輕輕貼在陳銘生乾裂的唇上,她吻他,一下又一下。

    陳銘生的氣息吞吐在她的臉上,他的味道與從前一樣。

    你不曾見過這樣的吻,它這麼重,壓得人喘不過氣,它又這麼的輕,輕得好像不復存在。

    你同樣,也不曾見過這樣絕望的吻。

    好像吻的不是情人,而是一個殘破的夢。

    她與他鼻息相貼,她與他親密無間。

    陳銘生抬起手,輕輕撫摸楊昭的頭髮。

    “是不是想抽菸了。”

    楊昭無聲地搖頭。

    “抽吧……”

    楊昭低聲說:“陳銘生,這裡是醫院。”

    “抽吧……”陳銘生的聲音有些輕鬆,“我也想抽,好像好久都沒有碰到煙了。”

    “你身體還沒好。”

    “給我一根吧……”陳銘生好像完全不在意,他笑著對楊昭說話,就像一個大孩子。“或者我們抽一根。”

    楊昭真的,從包裡拿出一根菸。

    她把煙拿在手裡,看了好一會。

    她忽然問:“陳銘生,你知道打一瓶吊瓶,要多久麼?”

    陳銘生說:“不知道。”

    楊昭說:“兩根菸的時間。”

    她點燃了那根菸,菸頭在打火機的火光中,明亮了一瞬,又漸漸消隱,最後融成橘色的火星,在夜裡,那煙似乎離得很近很近,感覺就像綻放的煙花。

    她到底,沒有讓陳銘生碰這根菸,她只讓它燃起了片刻,就熄滅了。

    她說:“陳銘生,我走了,你休息吧。”

    陳銘生說好。

    她站起身,來到門邊,在開門之前,她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夜太深了,她看不清楚陳銘生的眼睛,她只覺得,他似乎正在望著她。

    他好像在笑。

    “楊昭……”他輕聲說,“謝謝你。”

    楊昭不知道說什麼,點點頭,拉開了門。

    文磊在門口等著,見她出來,他迎上來。

    “嫂子,要走了?”

    “嗯。”

    “你辛苦了,也——”文磊熬夜熬到現在,眼睛也有些赤紅,他對楊昭說,“也委屈了……生哥的母親早上五點就回來的,晚上十點多走,她昨天還跟我們說要把我們換走,她晚上在這邊看著就行。要是那樣,你就更不好見生哥了。”

    楊昭低聲說:“沒事。”

    “我再想想辦法吧。”文磊說。

    楊昭點頭,說了句謝謝,轉身離開。

    她走出醫院的大門,在空蕩蕩的街道上,把一包煙抽完。然後她給薛淼打了個電話——

    “小昭?”薛淼接電話的時候分外驚奇,“你那現在是幾點?是我精神錯亂了還是你精神錯亂了?”

    “老闆,你幫我個忙行麼。”

    楊昭這一次,甚至連回應他調侃的力氣都沒有了。

    薛淼靜了一下,然後語氣也認真了起來。

    “說吧,什麼事。”

    楊昭說:“我想帶一個人,去那邊治病。”

    “什麼病?”

    楊昭說:“毒品中毒。”

    薛淼安靜了。

    片刻後,他開口,“是他?”

    “嗯。”

    她聽到薛淼深深呼吸,“小昭,他吸毒?”

    “不是。”楊昭說,“我一時解釋不清楚,你幫我聯繫好一點的醫院。”她說,“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