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節 假如我是惡毒女配

    1



    我叫甄軛度。



    我心裡有個人,他叫南渚。



    南渚和我是青梅竹馬,他陽光俊美,像個小太陽。



    而我寡言冷淡,不苟言笑。



    所有人都喜歡南渚。



    我也是。



    2



    南渚有一天約我出去玩,手機屏幕亮起在我入睡前一秒。



    我睡意全無。



    刪刪減減,也只是淡淡地發過去兩個字。



    好啊。



    我又挑了一個小時的衣服,試的衣服堆滿了白色的大床。



    最終我選擇了試的第一件衣服,淡藍色的小裙子。這是他第一次約我,我覺得明天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也許是他想……我?



    第二天。



    他抱著一個衣著凌亂的女孩子衝我難為情地笑。



    我不知道我當時是什麼表情,但是一定很難看。



    3



    南渚對此一無所覺。



    他撓撓頭,笑著對我說,這是白嫿,我新認識的朋友。不過她剛剛扭了腳,我送她去看醫生,咱們改日再一起吃飯,認識一下。



    他懷裡的女孩子環住他的脖子,聞言衝我不好意思地一笑。



    她是真的好看,和我不同,她的好看,是和南渚天造地設,和諧無比的好看。



    我一貫寡言,這個時候自然也沒有像怨婦一樣,質問他,衝他大喊大叫。



    我不信他不知道我的心意,不信這十多年來,從牙牙學語到情竇初開,他的眼裡,沒有我。



    我一貫寡言,這個時候也只能訥訥說:「嗯。」



    淡藍色的仙女裙子,就像個海嘯般的笑話,淹沒我的心臟。



    4



    那天之後,我坐立難安。



    南渚看她的眼裡有情。



    為什麼我能看出來,因為那是我數十年如一日的求而不得。



    我試探性地約他,等了一個小時,他回我說,白嫿的媽媽進了醫院,他不能丟下她不管。



    好啊。



    我還是這麼回他。



    似乎對他,我只有贊同。



    我們去跑步!



    好啊。



    今天一起回家吧!



    好啊。



    我先照顧一下白嫿!



    ……



    好啊。



    年年月月,自覺低到塵埃裡,也沒力氣開出花來。



    5



    此後白嫿的名字彷彿環繞的立體音,常常出現:白嫿父不詳,受了很多委屈,但是她很堅強。



    白嫿媽媽得了病,家裡窮,每天打三份工。



    白嫿從來不求人,真讓人心疼。



    南渚一無所覺地和我喋喋不休,毫無陰霾的笑臉,而我握著筷子的手漸漸收緊。



    「南渚。」我說,「食不言。」



    他還是笑著,聞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好像有一點點的委屈,藏在太陽般溫暖的琥珀色眼眸裡,我的怨氣像被戳破的氣球般散得乾淨。



    我低下頭,黑髮遮住了下垂的眼睫。



    傻子。



    我幾乎要怨恨起他來,怨他不懂,怨他無知。



    反正我本來陰暗,無人愛我。



    反正我偏執病態,緊緊抓住他,或者把他拖進泥潭,也沒什麼奇怪吧。



    6



    今天南渚和我一起上學。



    秋天清冷,萬物凋零。



    南渚圍著棕色圍巾同我說話,他走在前面,轉過身,踩著嘩嘩作響的楓葉,忽然頓住,手輕輕從我頭上略過,攤開在我面前。



    一片明黃的楓葉,與笑意盈盈的淡黃瞳孔,蕭瑟而略顯冷清的黃色秋季陡然楚楚動人。



    他點亮了整個秋天。



    7



    「你就是甄軛度?真是……特別的名字。」



    身邊的女生笑意盈盈。



    白嫿最近被小混混欺負,放學經常被堵在小巷子裡要錢,南渚一日發現,便邀請她和我們一起回家。



    白嫿母親住院,家裡冷冷清清,南渚乾脆請她來我們這裡。



    南家是鉅富之家,排場浩浩蕩蕩,上下學都有豪車接送。我家與他家住得近,父母亦是好朋友,我們在一所大學,兩家一合計,乾脆讓我們每天一起上學。母親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眼睛彎出溫柔促狹的弧度。



    我們本是指腹為婚。



    從牙牙學語到跌跌撞撞地走路,再到傻乎乎地抱住對方,沒牙的嘴糊對方一臉口水,再到他身子抽條,長成清朗少年模樣。



    他是我的世界裡除了父親以外的第二個男人,也是最後一個,父親給了我一個女孩該有的父愛,南渚是我共度餘生的伴侶。



    我從來沒喜歡過其他男生,對其他男生的告白不假辭色,更加顯得冷若冰霜。我看他們像看除了男女性別外的另一種人,他們不可能是我的父親,更不可能是我的伴侶,他們的狂熱追求常常使我困惑甚至憐憫。



    憐憫他們日日做無用功,對一個甚至沒有將他們正確對待的女生送出無辜的,註定枯死在垃圾箱的玫瑰。



    有人問我,我喜歡的男生是什麼樣子。



    來自一個總是目光晦澀地看著我的男人。



    絕望地,疑惑地。



    如果喜歡也有樣子,那就是南渚。



    8



    平穩行駛的車上,白色連衣裙的女孩眉眼彎彎,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尷尬,似乎對提到我的名字感到侷促。



    我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南渚第一次把女孩帶回家,看來對她印象很好,我幾乎都能想象南家上下的驚訝。



    據說他們相遇在一條路上,一個碰瓷的人挑中南渚的車,在他車前呻吟,做出被撞的樣子。南家司機見怪不怪,把人扶到一邊後就要重新發動車子,被路過的白嫿看到,以為他們要逃逸,正義十足地攔在車前,自己卻被颳倒。



    再後來,就是我在南渚約我的地方,看到了被南渚抱著的她。



    9



    白嫿對我的冷漠手足無措。



    體現在坐在車副駕的南渚投來的詫異目光。



    其實我渾身僵硬,委屈無措,面上卻表現出陰鬱與高不可攀。



    偽裝終究是偽裝,真假對比,答案自明。與白嫿比,我從來不是什麼良善種,亦非可愛人。



    車裡氣氛冷凝而尷尬。



    我把頭扭向窗外,高樓倒退,漸漸模糊不清。



    車輕輕一頓。



    到家了。



    10



    我第一次和南渚吵架。



    我們在南渚家用餐,白嫿好奇參觀,一回頭打碎了什麼。



    我望過去,一支水晶百合摔到地上,粉碎,每個碎塊都折射著細碎的燈光。



    我的神情凝住,衝過去把她推到一邊。



    這是……我送給南渚的禮物。



    「啊!」南渚顯然也想到了,他蹲下來和我一起撿那些碎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白嫿無措地說。



    「閉嘴。」我打斷她的欲言又止,看著她的臉色變得蒼白。



    「我……對不起,我可以賠給你。」



    「賠?嗯?你!」



    我想說,甄家家大業大,怎會缺這一支水晶百合?更何況,這是我唯一一次鼓起勇氣送他禮物。



    「你拿什麼賠?」



    她好像被戳到痛處,捂住臉哭了起來:「對不起,我雖然現在沒錢,但是我一定會還給你……」



    南渚好像也以為我在諷刺白嫿的貧窮,他說:「算了吧,小度,不過是一朵水晶花而已。」



    他的神色柔軟而誠懇,我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半晌,我冷冷地說:「是啊,不過是一支花而已。」



    11



    夜深人靜,窗外樹影渺渺。



    我躺在床上。



    天花板上明明空無一物,我卻只是盯著它。



    緊繃的思緒稍稍放鬆,溫熱的水流就要漫出眼眶。



    所有人都在沉睡,黑夜彷彿把此刻與白天分為兩個世界,一切都可以在這種安靜下塵埃落定。



    「噗」地一聲,好像是什麼落到枕邊。



    我打開身邊的燈,一本書靜靜躺在那裡,墨綠的封面,沒有名字,我雖然驚異於它的憑空出現,但莫名的衝動使我打開了它。



    匆匆一覽間,我看到了我的名字。



    臥室的燈亮了一夜,當啾啾鳥鳴響起時,我摸了摸眼眶,那裡因為一夜的鉅變微微腫起。



    陽光慷慨,樓下南渚已進門來,他笑著和每個人打招呼:「阿姨好,小度起了嗎?」



    我神情恍惚,找遍房間,也沒有一本墨綠色的書。



    12



    媽媽在叫我,顯然對我的賴床表示驚訝。



    我揚聲說:「媽媽,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



    於是便以此為藉口不去上學,偷得一天閒暇。



    我的房間在二樓,窗外的桂花枝丫將將伸進來,我撐著窗臺向下看,南渚低著頭,很失望似的,上車走了。



    昨晚我們不歡而散,白嫿很早提出回家,是南家的司機把她送回去的。



    我看著他的頭髮,在清晨的陽光下微微泛著金色的光。



    我知道他為什麼悶悶不樂,但是。



    但是。



    幾年後擁著白嫿眼睜睜看著我去死的人,也是他。



    我看著他臉上的稚氣,與書中的文字對比,一陣不明的嘔意,在身體緩緩泛到喉嚨。



    13



    按照「書中」說的,接下來,我會一次次「欺辱」白嫿,然後一次次因為這個和南渚吵架,最後我幾近瘋魔,找人綁架白嫿,誰知道綁匪反悔,我和白嫿一起被困。



    ……



    他最終選擇了她。



    真是,完美的「惡毒女配」的一生。



    至少在讀者看來:這個女配出身名門,青梅竹馬,求而不得,因愛生恨,最後被解決,然後王子和姑娘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一開始我自然是驚奇的,隨後是恐懼,還有釋然,無怪我是「甄軛度」。



    後來想想,我確實是這樣的人啊。



    昨天晚上,我確實對白嫿起了不好的心思。



    如果她消失……



    我知道自己何等陰暗,想要白嫿死,對我來說,實在不是什麼需要突破道德底線的事。我也不會感到愧疚。



    14



    下午有人敲響了我的房門。



    來者髮質硬直,面孔青春而桀驁。



    我懨懨地問:「你來做什麼?」



    「看你沒來上課,以為你橫屍家裡。」說話還是難聽,只是我今天懶得爭論。



    他坐在我身邊,側過頭來看我;我坐在飄窗上,揪了朵桂花嗅聞。



    他的臉稜角分明,瞳孔黑沉,彷彿看透萬事,我與他對視半晌,若無其事地扭頭。



    「哎,你想過自己生活在一本書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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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了?」



    「我?我沒事。」



    他輕嗤:「撒謊。你從來不問這麼虛無的問題,你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哈?你很瞭解我嗎?」我看著他,目光近乎挑釁。



    「不多,比你自己多一點。」他笑了一下。



    「鑑於你今天反常地讓我感興趣,我就紆尊降貴地回答你。」他調下飄窗,伸了個懶腰,墨綠色的衛衣隨動作向上,隱隱露出腰線,流暢結實。



    他背對著我,手搭上門把手,低聲說:「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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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開始覺得我瘋了。



    來路不明的書,求而不得的絕望,未知的未來張開了惡魔的翅膀。



    晚上,樓下喧囂,車光閃爍。



    我慢慢走下旋轉扶梯,冰冷的鐵藝雕花硌著手心。



    傭人們竊竊私語,用一種狂熱、八卦的語氣。



    「哎,你看到了嗎?」



    「沒有,什麼事這麼熱鬧?」



    「你還不知道啊,我跟你說……」



    不用聽,我知道她們在說什麼,白嫿的生父找到了她,白父有權有勢,誓要把欠白嫿的愛都給她。



    那本書告訴我了。



    17



    我一點都不驚訝,我甚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下是真的郎才女貌,門當戶對。



    南渚發現白嫿是他小時候的玩伴,和她感情越來越好。



    而我,不過是一塊可憐的補丁,為他們光鮮亮麗的愛情做無用的點綴。



    18



    今晚南渚來找我,我把他拒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