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節 默

    「嗯。」

    「那查到了什麼?」

    「沒有,和她沒關係。」顧向陽想起昨晚兩人的不歡而散,臉上浮上一股鬱氣。

    「和她沒關係?那和沈氏有關係嗎?小顧啊,你剛來不知道,沈氏可不簡單。」局長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開口,「沈氏在 s 市頗有點黑白兩道通吃的意味,和其他幾大商業集團間的關係也是盤根錯節。」

    局長看了男人一眼,見他沒有要接話的意思,癟癟嘴繼續說道:「自從沈厭全面接手沈氏,短短几年,沈氏就擴張了好幾倍,風頭勢力隱隱蓋過了其他幾家。一個女人能有如此成就,這點,比她爸強。她爸,嗐,不是個什麼好人。」

    說到這,看到一臉冷意的男人耳朵動了動,局長心裡一笑,「有小道消息說,沈厭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迅速擴張沈氏,是因為她手裡攥著其他幾家的把柄,而她的那家夜店,就是她用來收集和交換信息的地方。但是知道得越多,意味著危險也就越多,畢竟沒有人願意自己的軟肋被攥在其他人手裡。我們警察是想查她有沒有違法犯罪,但其他人可就是想要她的命了。」

    無視顧向陽眼底漫上來的冷意,局長突然話鋒一轉,「你昨晚最後和沈厭單獨見面了?」

    「嗯。」

    「你們之前認識?」局長仍笑眯眯看著顧向陽,眼裡卻多了幾分審視。

    「不認識。」顧向陽直視了回去。

    「這樣啊。」局長笑得意味深長,也不知信還是沒信,隨後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什麼。

    顧向陽等了等,開口道:「局長,沒別的事,我先出去了。」

    「等等,今早接到線報,今晚 10 點有人進行一批槍支走私,你帶人去查查。」局長繼續囑咐道,「帶上傢伙,注意安全。」

    「地點?」聽到任務,顧向陽神情嚴峻了起來。

    「城南碼頭。」

    9

    沈厭站在「the night」二樓的包廂裡,隔著單向玻璃,俯視下面的眾生百態。

    觀察那些被放大的人性,是她空閒時的消遣。但這份悠閒很快就被打破。

    「厭姐,我們的人傳回消息說,小陽......不是,顧向陽在城南碼頭受了槍傷,現在正被送往醫院。」季風急匆匆推門而入。

    「什麼?」沈厭心頭一驚,「他怎麼會去那裡?」

    「不知道,原來老狐狸今晚是打算在城南碼頭和國外的軍火商碰頭交易。我們的人在暗處都拍到了證據,誰料顧向陽帶著一隊警察衝進了現場。」

    季風給自己倒了杯酒,猛灌一大口,繼續道:「一開始警察控制住了現場,但不知道是誰在暗處開了一槍,國外的軍火商見狀,就地拿起傢伙和警察火拼。你也知道,就警察隨身攜帶的那點武器,怎麼幹得過對面的那些大傢伙。本來以顧向陽的身手,是不會受傷的,但後來他為了救手下的一個警員,替那人擋了一槍。」

    「我們的人沒出面去救?」沈厭蹙著眉,語氣不悅。

    季風有些委屈,「厭姐,不是你說讓我們的人別出面起衝突嗎......而且,是你說的,警察顧向陽和我們沒關係......不過,你別擔心,後來警隊支援很快就到了。」

    沈厭一時被噎住,「我說我擔心了嗎?廢話真多,老狐狸被抓住了?」

    「老狐狸壓根就沒出面,是讓自己的手下出來交易。據我們的人說,當時警察衝進來,遠處有一輛黑色的車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碼頭,懷疑老狐狸就在那輛車裡。嘖,這老狐狸,賊得很。」說完,季風攤在包廂沙發上。接到消息,他就馬不停蹄地跑來告訴沈厭,現在終於能喘口氣。

    站在玻璃窗前的女人,靜默得像一尊雕塑,過一會兒,才開口道:「他的傷怎麼樣,嚴重嗎?」語氣裡有一絲不自在。

    「他?」季風坐直身子,「啊,顧向陽嗎?天色黑,再加上我們的人隔得有點遠,看不清具體傷到了哪裡。不過,我讓人跟著救護車去醫院了,厭姐要去看看嗎?他如果知道你去看他,肯定高興。」季風語氣裡帶著試探,有些揶揄地看向沈厭。

    「吵死了,出去!」女人一個眼刀飛過去。

    季風秒?,一邊退出包廂,一邊在心裡吐槽:女人心,海底針。

    少了聒噪的季風,包廂裡一下子靜了下來。但沈厭心裡卻有兩個 q 版小沈厭在吵架。

    白衣小人柔柔開口,「去看看吧,就看一眼,確定人沒事就回來。」

    紅裙小人一臉冷淡,「看什麼看,他肯定不缺人照顧,受個傷而已,又不是死了。」

    白衣小人氣得鼓起小臉,「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畢竟他和我們有過一段,你這人怎麼那麼冷血。」

    紅裙小人抬眼撇過去,「哦,那又怎樣,你都說了是『有過』,都過去了,現在他走他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互不打擾對彼此都好。」

    白衣小人和紅裙小人嘰裡呱啦吵作一團,沈厭煩躁地蹙起眉頭,朝地下二層的停車場走去。

    坐進車裡,沈厭掏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病房號。」

    電話那頭的季風彷彿是早有所料,麻溜地報出地址,語氣裡帶著刻意隱藏的笑意。

    沈厭臉有些發燙,待對方說完立刻掛斷電話,靜了一會兒,駕車駛出了停車場。

    ......

    病房裡,顧向陽看著眼眶發紅,低頭杵在病床前的男人,有些無語。

    「你怎麼還不回去?」

    小陳抬頭看了眼顧向陽受傷的左肩,眼眶更紅了,「我留在這兒照顧你。」

    「至於嗎?」病床上的男人一臉不耐煩。

    「至於,要不是為了救我,你根本就不會受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再厲害一點,就不用你來保護我了.....」小陳說著快要哭出來。

    顧向陽抑制住扶額的衝動,「你個大男人怎麼磨磨唧唧的,趕緊滾回去休息,明早整理好案宗過來向我彙報。」

    「可是......」小陳還想說什麼。

    「這是命令。」說完,顧向陽閉上眼休息,一臉倦色和蒼白。

    小陳原地踟躕了會兒,輕聲出了病房。待他合上門,轉身看見走近的女人,愣住了。

    「沈總?你怎麼會來?」

    沈厭看著小陳沒說話,她在猶豫。

    小陳有些被眼前女人身上的氣壓冷到,見對方遲遲不說話,只是盯著自己,小陳摸了摸鼻子,決定離開。

    錯身而過時,還是沒忍住,低聲說道,「沈總,你和我們顧隊之前是認識的吧?」

    沈厭一僵,隨後眼底迅速漫上戒備,仍沒開口。

    「沈總,你無須防備我。我在 b 市就一直跟在顧隊身邊。以前一次出任務,顧隊受了重傷,夜裡傷口發炎起了高燒,迷糊不清時,顧隊叫過你的名字。我不知道,你和顧隊之間有什麼過往,但今晚你來看他,他肯定很高興。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說完,小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是今晚第二個人說沈厭的到來,會讓病房裡的那個男人高興。

    沈厭鬆懈下來,手搭在病房門把手上。這一刻,她覺得四周好安靜,靜到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比往常快許多的心跳聲,隔壁病房病人咳嗽的聲音,和遠處走廊護士查房的聲音,但眼前的病房裡卻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沈厭收回了手,轉身離開了。

    病房裡,不知何時睜開眼的男人,一直死死地盯著門口,眼裡帶著期許。

    當聽到女人離開的腳步時,顧向陽眼裡的光迅速黯淡下去。

    眾人眼裡那個無所不能的警隊隊長,此刻低垂著頭,有著一股可憐兮兮的意味。

    隱在走廊轉角暗處的黑影,收起拍照的手機,撥出一串號碼,「是,沈厭來了......沒有,她並沒有進去......好的,我會繼續盯著。」

    電話那頭的男人掛斷電話後,笑得一臉意味深長,「越來越有意思了呢。」眼裡卻閃過一絲狠意。

    10

    七月初的天氣,熱得讓人想逃。

    沈厭帶著季風,去自家的度假酒店視察。酒店建在沈氏名下的私人山谷中,主打原生態和輕奢體驗,是 s 市有名的避暑避世勝地。

    近來沈氏的業務發展得很好,藉著視察,沈厭也想好好放鬆一下。

    從山腳到酒店還有一段距離,坐在上山的車裡,沈厭有些漫不經心地問季風:「上次讓你查夜店下藥的客人,查得怎麼樣了?」

    「查了,那個客人是個新面孔,出手尤其闊綽,當晚店裡確實起了衝突。」季風正經了幾分。

    「在場員工為什麼沒制止?員工培訓怎麼做的?我不是一再強調不可以對來玩的女顧客下手嗎?值班經理領著那麼高的薪水,我養的是廢物嗎?」司機感受到沈厭的怒氣,往後視鏡小心地瞥了一眼。

    「厭姐,這件事有點蹊蹺。」季風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事發時,值班經理被另一個包廂的客人絆住,後來我們查了監控,那個在旁邊協助的員工,也是個新面孔,根本就不在咱們員工名單裡。女客人被她的朋友帶走後,那個員工就不見了。我們懷疑是有人假扮我們的員工,故意搞事。」

    「報警人那邊查了嗎?」

    「也查了,這是第二件蹊蹺的事情。從監控看,被下藥的女客人一開始像是和男客人認識,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就起了爭執,後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季風彙報完,有些忐忑地等待女人的反應。

    沈厭轉動中指上的戒指,沒說話。車停在了酒店門口,「這像是有人故意引導警方視線到我們身上,告訴下面的人,近期對二層包廂客人的身份核查仔細些,新面孔一律不開放二樓包廂,低調行事。」說完,沈厭拉開車門,下了車。

    今天沈厭穿了一襲吊帶紅裙,少了平日工作狀態時的凌厲,平添幾分落落大方的美感,後背的鏤空設計,露出大片美背,讓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在紅裙的襯托下,愈發明豔動人。

    走進酒店大堂,原本喧鬧的大堂突然有了一秒的安靜,眾人的視線,不由自主投向入口處的紅裙女人。

    沈厭無視放在自己身上的驚豔視線,只想快點回到頂層的套房休息。不經意間,與人群裡的一雙視線對上:顧向陽?!他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自上次醫院,時隔一月,兩人真正意義上的見面。男人身形消瘦了一些,也不知他身上的傷養得如何了。兩人隔著人群對視,但誰都沒有出聲打招呼。

    反倒是顧向陽身邊的小陳看到沈厭,高興地走上前來,「沈總,好巧啊,你也是來度假的嗎?」

    「視察。」沈厭停下來,簡短寒暄。

    「視察?難道說這家酒店也是沈總的嗎?」小陳有被有錢人震驚到,心底驚歎:媽耶,沈富婆也太有錢了吧!

    「嗯。」沈厭淡笑開口,「你們這是?」

    小陳回頭看了眼顧向陽,「我們前不久破了一起槍支走私案,局長特批我們隊出來放鬆。」看到沈厭臉上的疑惑,小陳撓撓頭補充道,「不過隊裡批的團建基金肯定是支撐不了這裡的消費,這是我們顧隊自掏腰包補貼,選的這家酒店,說是犒勞大家這段時間的辛苦。原來,是沈總的酒店呀,難怪......」

    看著沈厭和小陳相談甚歡的樣子,顧向陽終是忍不住,上前打斷道:「入住手續辦完了嗎?還不快去。」

    臨走前,小陳不忘向沈厭發出邀請,「沈總,今晚我們要弄篝火野餐,吃烤全羊,歡迎來玩呀。」

    小陳一走,兩人又沉默起來。

    沈厭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肩膀,轉過頭看向前臺辦入住的警隊年輕人們,低聲問道:「你的傷......」

    沈厭聲音很小,在嘈雜的大堂裡幾乎聽不到,但顧向陽聽到了。

    男人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快速回答道:「好得差不多了,你別擔心。」

    沈厭瞪了男人一眼,「我沒擔心。」語氣有點兇,但耳尖紅紅的。

    顧向陽看著眼前女人口是心非的模樣,心底軟軟又癢癢的。

    不由自主朝前走近一步,帶著期許,「那晚上......你會來嗎?隊裡的人不會說出去的。」

    又來了,幾年前每次眼前這個男人,帶著這種軟軟的語氣,晃著左眼下的淚痣求沈厭時,沈厭都會心軟。

    沈厭收回了視線,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再說吧。」說罷,不再看男人,朝電梯走去。

    身後的男人,看著女人背部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膚,眼神一暗,又環顧了四周投向女人的貪婪目光,臉色冷下來,咬牙切齒道:「你多穿點!」

    怕熱的沈厭有些驚訝地轉頭看向顧向陽,心裡罵罵咧咧:有毛病吧,天這麼熱。

    但看到男人瞪向周圍人的兇狠模樣,突然反應過來:小奶狗變成狼崽子,佔有慾還是這麼強。

    沈厭故意向其他人投去一笑,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淡淡的慵懶和性感,四周響起一片吸氣聲。

    顧向陽抬眼看向罪魁禍首的女人,眉頭緊鎖,無奈又氣悶,心裡:好氣啊。

    11

    沈厭穿過長長的植物走廊,就看到了開闊的露營場地中央,架起的篝火,眾人有條不紊地弄著各種吃食。

    顧向陽穿著白色 t 恤,在人群裡尤為顯眼,而旁邊站著的季風,正盯著他手中翻烤的肉串,蠢蠢欲動。

    直到半小時前,沈厭其實都沒想過要來。

    白天酒店大堂裡,兩人暗戳戳的你來我往,是沈厭關心則亂下的不理智行為。

    雖說酒店是沈厭的地盤,酒店發生的一切只會停留在這裡,不會被外人所知曉。

    但沈厭還是不想有任何一絲風險的存在。

    她希望,顧向陽可以徹底斬斷過去,如他的名字一般,在陽光下堂堂正正的向陽生長。

    不是被人當作禮物般的隨意贈送,也不是眾人眼裡依附於沈厭的小情人。

    他們之前的過往,沈厭會替他掩埋好,不給有心人留一絲可利用操縱的痕跡。

    他只需在陽光裡,堅定地往前走,不要回頭。

    但顧向陽回頭了,甚至還收買了季風,攛掇他給自己打電話。

    接到季風電話時,沈厭正在和電腦裡的報表做鬥爭,往常她可以一目十行,但今晚腦海裡卻總是時不時晃過一顆淚痣,擾得她心煩。

    所以當季風在電話裡嚷著,說已經吩咐酒店今晚不再對外開放露營場地,且繪聲繪色地描述那烤全羊是如何的外酥裡嫩肉香四溢時,沈厭安慰自己,她只是想吃烤全羊了而已。

    只是當她真的走到這裡,卻猶豫了。

    沈厭站在走廊的陰影裡,看著營地大燈下俊朗挺拔的身姿,一暗一明,就如同他們如今的處境。

    顧向陽時不時就會朝營地入口投去視線,所以他第一時間看到沈厭的身影時,內心泛起了狂喜,但很快也明瞭了沈厭的猶豫。

    他將手中的烤串遞給了季風,大步朝沈厭走來,夏日晚風吹起他的衣角,帶著一股陽光的活力。

    顧向陽握住沈厭的手腕,輕輕一拽,女人就從陰影裡來到了燈光下。

    兩人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彷彿在訴說著某種無聲的親密。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顧向陽眼神亮亮地盯著沈厭,隨後轉身帶著她往季風那兒走。

    快走近時,顧向陽才放開了沈厭的手腕,站到了一邊。

    「厭姐,你來啦,這個剛烤好,你嚐嚐?」季風一邊往嘴裡塞肉,一邊將剛割下來的烤羊肉往沈厭眼前遞。

    沈厭接過盤子,看著季風那狼吞虎嚥的模樣,有些嫌棄地說了一句:「德性。」

    季風不在意地笑了笑,朝在烤全羊旁邊忙碌的小陳喊,讓他趕緊再弄點羊肉過來。

    小陳對季風隨意使喚人的態度不僅沒惱,反而在發現沈厭真的來了時,欣喜地讓沈厭稍微等等,一會就把肉送來。

    沈厭心裡驚訝:季風什麼時候和小陳也混得那麼熟了。

    其他人看到沈厭,一開始雖然有點驚訝,但大家都是年輕人,且沈厭長得那麼好看,也就不去糾結她為什麼在這裡。

    眾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笑著鬧著,放下警察的身份,投入到這來之不易的悠閒中。

    一些活潑的年輕警員,甚至握著酒瓶就要來找沈厭喝酒,說要感謝沈總讓他們包場。不過都被冷著臉的顧大隊長給瞪了回去。

    大概是氛圍太好,沈厭嘴角也不自覺浮上了笑意,逐漸放鬆下來。

    酒足飯飽,時間來到深夜,酒店員工上來給眾人搭建好帳篷,又無聲離開。

    眾人橫七豎八躺在草地上看星星,逐漸安靜了下來。

    大家好像都有點捨不得睡,人群裡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不如玩個遊戲吧。」

    這群人瞬間精神起來,最終把遊戲定為老套的真心話。

    遊戲規則很簡單,轉酒瓶,瓶口對著誰,誰就要回答在場人提出的一個問題,不想回答就喝酒。

    沈厭一聽玩遊戲,覺得太幼稚了,就要起身離場。卻被季風攔住,半推半求半強迫地加入了遊戲。

    由於人數比較多,所以前幾輪下來,沈厭和顧向陽都幸運地避開了。

    大家問的也無非是那些感情啊之類的八卦,顧忌著沈厭在場,沒問啥葷段子。漸漸有些無趣起來。

    季風暗暗給小陳投去個眼神,下一秒小陳轉動瓶子,瓶口恰恰好就對準了顧向陽。

    眾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要知道平日裡顧隊長可是冷漠得很,手下的人多少都有些怕他。

    警隊裡也有膽大的女同事,不乏好看的、有錢的,熱烈追求顧向陽。

    但顧大隊長全都冷漠拒絕了。漸漸地,便有傳言說這位警隊新星怕是不喜歡女人。

    如今,有這麼個打探隱私的機會,就擺在他們眼前,但他們卻?了,誰都不敢開口問。

    場面出現了尷尬的凝滯。

    顧向陽朝沈厭看過去,眼神裡彷彿是想讓她問。沈厭裝作喝酒,避開了他的視線。

    顧向陽笑了笑,掃了在場人一圈,「既然沒人問,這輪就算過了。」

    季風在一旁著急上火,用看豬隊友的眼神嫌棄了小陳一眼,舉起手,「哎,我來問,顧隊長,你的理想型是?」

    沈厭聽到這個問題,抬頭對上了對面顧向陽的視線,然後有些慌亂地轉過頭,故作鎮定地喝了一口酒。

    感受到那人還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沈厭突然覺得有些熱。

    顧向陽收回視線,嘴角帶著笑意,「姐姐型。」

    在場眾人發出了刻意壓低的吸氣聲,沒想到冷漠寡言、硬朗狼性的顧大隊長,竟然喜歡姐弟戀?!

    聽到這個回答,沈厭覺得臉上又燥熱了幾分,猛灌一口酒,用手扇了扇風,但就是不去看對面那人。

    而季風的眼神則在這兩人之間來回轉悠,露出一臉「磕到了」的神秘微笑。

    遊戲又接著玩了幾輪,等再輪到顧向陽轉瓶子時,這次沈厭也沒能逃過了,瓶口正對著她。

    看著男人眼底得逞的笑意,沈厭有充足的理由懷疑這人就是故意的!

    「現在有喜歡的人嗎?」顧向陽直直地看進沈厭眼裡,開口問道。

    眾人都看向沈厭,等著她回答。

    沈厭下意識想說沒有,但當她看清男人眼底的認真時,她握緊了手裡的酒瓶,緩緩抬頭喝了一口酒,算做了回答。

    顧向陽很開心地笑了。

    除了季風和小陳,不明真相的其他人,感覺到氣氛有些古怪,隊長也有點奇怪。

    沈厭喝酒相當於沒正面回答問題,顧大隊長在那兒傻樂什麼。

    遊戲玩到後面,大家的睏意終於泛了上來。於是草草收尾,各自回到帳篷裡休息。

    本來帳篷沒算季風的,沈厭也不可能睡帳篷裡,準備叫上季風回酒店。

    可誰知季風偏嚷著說要和小陳看星星,打算和小陳擠一個帳篷,一邊搭著小陳的肩膀離開,一邊囑咐顧向陽送沈厭回去。

    留下沈厭在原地快要爆炸:兩個大男人看什麼星星!

    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沈厭看著杵在身旁的男人,沒好氣地說道:「我自己可以回去,不用你送。」

    顧向陽看了沈厭一會兒,嘆了口氣,「走吧,我送你。」隨後也不等沈厭,自顧自朝前走。

    沈厭看著男人的背影,咬了咬下唇,還是跟了上去。

    聽到身後跟上來的腳步,顧向陽放慢了步伐,等著女人走上來,兩人並肩沉默地往酒店方向走。

    夏日的夜晚,山裡風多,沈厭被風揚起的裙邊,時不時掠過男人的腿。

    走到長廊盡頭時,顧向陽停了下來,身子隱藏在陰影裡,握緊拳頭,看著前面走出了長廊,對此彷彿毫無察覺的女人,緩緩開口道:「沈厭,我們重新開始吧。」

    12

    沈厭停了下來,內心泛起一股悲涼與無力,微仰著頭,「現在這樣不好嗎?」

    山間的風更大了,像是要把這句話吹散,又像是要把它送到男人耳邊。

    顧向陽盯著女人的背影,堅定地回道:「不好。」

    沈厭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看著走廊陰影下的男人。

    「顧向陽,我現在不喜歡你。」

    男人注視著沈厭,朝她邁了一步,走進了光亮裡,溫柔開口,「沒關係。」

    「顧向陽,我從沒喜歡過你。」

    男人看了一眼她垂在身側緊握的右手,朝沈厭又邁了一步,眼神堅定,「沒關係。」

    「顧向陽,我以前只把你當替身。」

    男人眼裡的光晃動了一下,像是有溼意漫上來,他朝前走到沈厭跟前,低頭將女人緊握的右手,輕輕抬起,一根一根掰開,揉了揉掌心的壓痕,低語呢喃,「沒關係。」

    沈厭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顧向陽保持著低頭的姿勢,仍輕揉著沈厭的掌心,緩緩開口,「我知道你的顧慮,你總覺得我倆如今的身份,終有一天會站到對立面。」

    男人頓了頓,「無論那一天來與不來,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我會對得起身上的警服,但你要記住,我永遠都是你的。」

    顧向陽抬起頭,溫柔地看進沈厭眼裡,「我不逼你答應我了,我只求你別刻意躲著我,好不好?」

    沈厭沒有回答,眼神發空地望著男人。

    顧向陽停下輕柔掌心的動作,轉而將自己骨節分明的長指滑進沈厭的指縫,慢慢收攏,十指緊扣。

    就這樣帶著沈厭往酒店方向走,一路無話。

    但有什麼東西在沈厭心裡變了,她看著走在斜前方男人的側影,一種久違的溫度,從兩人緊貼的掌心蔓延開來,暖到心臟。

    快到酒店門口時,顧向陽放開了沈厭的手,突然空了的手心,讓沈厭有些不習慣,略帶茫然地看向顧向陽。

    男人忍俊不禁,止住想要上前揉揉女人長髮的手,眼裡帶著寵溺和不捨,「上去睡覺吧,明天見。」

    沈厭回過神來,臉有些熱,也不說再見,轉身就往酒店走,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走了一段,還是忍不住回過頭,發現男人仍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自己。

    見她回頭,顧向陽揚起笑容,嘴裡無聲地說著什麼,是三個字。

    第二天一大早,顧向陽是被小陳著急忙慌叫醒的,旁邊還站著一臉嚴肅的季風。

    難得的一夜好眠,顧向陽心情尤其好,但下一秒看清小陳遞過來的手機上的內容時,臉色立馬沉了下去。

    娛樂版頭條新聞,「警隊隊長酒店密會沈氏掌權人,舉止親密戀愛實錘。」

    他和沈厭被拍到了。

    照片上是昨晚兩人十指緊扣回酒店,和兩人在酒店門口遙遙相望的場景,甚至還附上了沈厭那晚在顧向陽病房門口的照片。

    文章雖然在傳兩人戀愛,但話裡話外卻含沙射影地暗示顧向陽以權謀私,給沈氏開綠燈。

    這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操控。

    顧向陽快速瀏覽完內容,問一旁默不作聲的季風:「她知道了嗎?」

    季風搖搖頭,「應該還不知道,我和小陳今早爬起來看日出,一收到新聞推送就來找你了,還沒想好怎麼和厭姐說。」

    顧向陽沉默思索了一會兒,「給她打電話,我親自和她說。」

    季風掏出手機撥出號碼,那頭卻傳來冷冰冰的電子女聲,「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顧向陽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13

    「沈總,好膽量嘛,還真一個人來了。」坐在倉庫正中央老闆椅上的老男人,一邊拍手,一邊看著沈厭,眼裡帶著欣賞,又閃過一絲陰鷙。

    隨後往一旁的保鏢使了個眼神,保鏢上前恭敬地朝沈厭伸出手,「沈總,麻煩將手機先交由我暫時保管。」

    沈厭淡淡地嗤笑一聲,不在意地掏出手機,當著保鏢的面關機,緊接著又將手機放回了自己口袋,全程沒看保鏢一眼。

    她漫不經心地低頭摸了摸左手上的腕錶,等再抬起頭時,眼神變了,冷冷開口道:「顧總,新聞是什麼意思?」

    顧正廷,s 市娛樂產業大亨,旗下擁有多家娛樂媒體,一手把控娛樂新聞風向,其人個性狡猾奸詐,行事心狠手辣,人送外號「老狐狸」。

    「看來沈總不喜歡我今早製造的驚喜。」老狐狸笑眯眯地揮手讓保鏢退下。

    今早爆出來的新聞,正是出自這個老男人的授意。

    沈厭昨晚和顧向陽分開,回頂層套房不久,就收到了一封郵件,裡面是今早新聞的預覽版,緊接著就接到老狐狸打來的電話。

    電話裡明確要求沈厭一人前來,且不準派沈氏公關部插手干預新聞,否則郵件裡的內容,只會是第一彈,接著還會有更多的過往內幕爆出來,包括幾年前的事情和那個孩子。

    沈厭摸不準老狐狸對當年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於是答應了對方的要求,獨自一人開車來到這裡。

    「你想要什麼?」沈厭懶得和對方繞圈子。

    老狐狸大笑起來,「看來沈總是真的很在意顧隊長呀,不過……」老狐狸不懷好意地接著說,「顧大隊長還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個孩子吧,那個差點就被你父親派人弄死的孩子。」

    沈厭直直看向老狐狸,眼底寒意驟起。

    ......

    沈厭第一次見到顧向陽,其實並不是在她父親下葬的那個夜晚。

    那時她雖然有懷疑,但並沒有認定顧向陽就是那個孩子。

    因為那個孩子早就死了,因為沈厭。

    沈厭一出生就沒有母親,沈父只和她解釋過一次,說是生沈厭時難產而死,此後便不準沈厭再提及相關話題。

    但奇怪的是,家裡卻找不到任何一張關於母親的照片,而家裡的用人,也在沈厭母親去世後,全部換了一批。

    年幼的沈厭因為太過思念母親,想知道母親的模樣,曾哭著去向沈父要照片,但得到的卻是一頓責罰。

    作為沈氏唯一的繼承人,沈厭是不可以哭哭啼啼的,那是懦弱的表現。

    沈父對沈厭極其嚴苛,沈厭的一言一行,都必須嚴格按照他的要求。一旦有所偏差,輕則口頭謾罵,重則上鞭體罰。

    沈父的書房裡有一個密室,那個密室是沈厭童年的噩夢。裡面陳列的各種體罰工具,小時候的沈厭都一一體驗過。

    小沈厭不明白為何父親從不對自己笑,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出生帶走了母親的性命,所以父親遷怒於她。

    於是她開始刻意去討好,帶著愧疚和贖罪的心情。小沈厭以為只要自己聽話,好好表現,就能得到父親的一絲原諒和關愛。

    但隨著父親愈發喜怒無常,沈厭身上的傷越來越多,她終於明白,自己錯了,那個頂著父親名頭的男人不會愛自己。

    這個世上,沒有人會真心愛自己,自己的出生就是一個過錯。

    她開始變得麻木,愈發順從地接受沈父的一切安排,扮演好沈氏完美繼承者的角色。

    直到十八歲生日那天,沈厭第一次有了想要死的念頭。

    沈父為沈厭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成人禮,並在宴會上正式宣佈沈厭是沈氏下一任掌權人。

    生日會結束,沈厭不小心聽到了酒醉的沈父和手下人的交談,這才得知自己的母親並非難產而死,而是沈父派人弄死的。

    那一刻,心臟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意,壓得沈厭快要喘不過氣來。

    沈厭奪門而出,開車駛出了沈宅,在沒有盡頭的黑夜裡,油門踩到底,想著倒不如來一場車禍,死了就能解脫了。

    但漸漸地,她冷靜了下來,一股前所未有強烈地想要奪權的念頭,在腦海裡浮現,只有自己成為沈氏真正的掌權者,才能徹底擺脫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