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蓋兒 作品

第 38 節 對他有什麼好處?




    她像是天生就該拿手術刀的人,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不只是這個助理,就連久經沙場的關海摯都看呆了。



    唐初露的手靈活又穩妥,這樣複雜的手術,對她來說好像很輕鬆一樣。



    所以當助理小聲道歉的時候,關海摯也才反應過來,自愧不如地笑道:「果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年輕的一代有你這樣的接.班人,我們這些老骨頭,也可以安心退休了。」



    醫生這門職業有些特殊,不管多有天賦,始終都逃不開一個資歷和積累。



    世界上絕對不會有天生的一代名醫,天賦能力再優秀,也不能走捷徑。



    這條道路上缺了任何一塊基石,都有可能傾覆了大廈,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年少有為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大大小小的漏洞。



    但至少在唐初露身上,關海摯並沒有看見任何一個可以鑽營的螞蟻洞。



    唐初露聽了他的誇讚,只淺淺地笑了一下,又因為帶著口罩,所以並不明顯。



    只是她笑起來時眼睛有個向下彎曲的弧度,像只可愛的小月牙,能看得出她在笑。



    雖然有些敷衍,但是注意力高度集中,陸南方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忽然又想起大學時第一次見到她。



    他們被分在同一個學習小組,當其他同學貶低中醫的時候,她作為一個臨床醫學的學子,為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中醫據理力爭,又在小組練習裡拼盡全力贏了那些有偏見的人。



    她似乎總是這樣,長得淡淡的,有點小秀氣,笑起來也淺淺的,有彎彎的月牙眼。



    但她心裡有比誰都熾熱的堅持。



    她是隱隱的熱火,慢慢的,漸漸的,她能燒化所有的寒冰,燒熱所有的頑石。



    陸南方的心都軟了。



    接下來是如法炮製,唐初露用同樣的手法,將邵寶的第一、二節脊椎連接起來,隨即從他的股上移植了一小塊骨頭,嫁接到了結合處,這樣支撐系統就會更加牢固。



    這一操作十分考驗技術,做完之後,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個小時,唐初露人有些虛弱,高度集中注意力的長時間工作,讓她十分疲倦。



    關海摯接過她手裡的刀,「累了就先到一旁休息會,接下來就教給我。」



    唐初露點了點頭,給他讓出了一個位置。



    關海摯是國內最頂尖的神外專家,脊神經索的完好給了他很大的發揮空間,他先是將固定系統中注入一種可以促進骨骼生長的蛋白質,能夠使頭骨和脊椎可以更快的結合,然後對肌肉組織和一些細小韌帶進行了縫合,用脊神經索修復了大部分。



    手術過程異常緊張,且十分漫長,每一步都很關鍵,不能出現任何錯誤。



    這不僅是對醫生技術的考驗,更是對心態,身體素質的一種考核。



    索性的是,在長達七個半個小時的手術過後,邵寶的接頭手術終於順利完成。



    整個過程堪稱完美,一氣呵成,因為唐初露可以說是近乎苛刻的術前準備,預想中的任何意外都沒有出現。



    摘下口罩的那一刻,唐初露和關海摯兩個人都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相視一笑。



    尤其是關海摯,畢竟上了年紀,最後一道傷口縫合好之後,他腰僵硬得都沒辦法轉動,只能站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能緩緩移動腳步。



    唐初露深吸了一口氣,眼眶有些紅,宣佈道:「手術很成功,感謝各位,我們創造了奇蹟。」



    話音落下,不知道誰先帶頭鼓起了掌,其他人也都紛紛鼓掌起來,有的感性的醫務人員也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他們見證了奇蹟。



    唐初露看著面前這些熟悉的面孔,他們都是為了醫學事業奉獻的人們,哪怕他們也許不能在史頁留名,甚至有時也得不到病人的感謝。



    可他們依然在救死扶傷的壯舉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每一個人都很重要。



    唐初露看著病床躺著的從鬼門關拉回來的生命,突然就覺得小胖子囂張跋扈的樣子比平時可愛多了。



    她的信仰被觸動,對在場所有的人都深深地鞠了一躬,「謝天謝地,我們做到了。」



    其實她在保住邵寶的命的時候,就可以功成身退,依然能功成名就。



    可是她想要冒險,想要用這個機會,為這個孩子博一個未來。



    對於醫生來說,這並不是一個保險的決定,因為可以稱之為奇蹟的成功率,實在是算不上高。



    而且對象是邵寶,是北城商會會長的獨子,如果手術失敗了,勢必會面對更加猛烈的聲討和追責,手術室的所有人都逃不開。



    這些人是陪她在冒險,她由衷地感謝。



    起身的時候,唐初露忍不住踉蹌了一步,一旁的陸南方連忙扶住她,一隻手攬住了她的腰,「小心點。」



    她不習慣跟人這麼近距離地接觸,練馬昂站直了身子,笑著擺了擺手,「我沒事,只是站久了有些頭暈。」



    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外面的人望眼欲穿地等待著,踮起腳尖往裡看。



    之前邵華強和邵太太就聽到了裡面若隱若現的鼓掌聲,心裡隱隱有了欣喜的猜測,但又不敢完全放下心了,只能心急如焚地等著。



    好不容易看到唐初露走了出來,兩人連忙迎了上去,「怎麼樣?唐醫生?手術怎麼樣了?」



    唐初露看著面前的兩人,半晌,吐了一口氣,笑道:「手術很成功,接下來就看他的恢復了。」



    邵太太聽到這話,先是渾身一僵,沒有任何反應,整個人呆滯了一樣,眼睛都不眨一下。



    邵華強也同樣呆在了原地,張大了嘴巴一個字都沒說。



    等反應過來之後,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眼眶,瞬間就泛起了紅,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誰也沒有說多餘的話,只是相互拍著對方的後背,安撫著對方的情緒,哽咽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大象無形,大悲無言。



    人的喜怒哀樂並不共通,但是看著他們兩個此時欣喜到幾乎癲狂的反應,唐初露眼裡也泛起了笑意。



    「我還以為你們要當面痛哭出聲,你們的反應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淡定。」



    她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明明心裡也很感動,卻還要保持冷靜理智的人設。



    從她身後走出來的陸南方見到她這副模樣,輕笑了一聲,在她腦袋上揉了一下,「想哭就哭出來,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擺什麼老醫生的架子?」



    唐初露因為他的這句話有些囧,一時之間忽略了他剛才對自己有些親密的動作,瞪了他一眼,「你跟我是同齡人,你怎麼不哭?」



    「我是男人。」



    「男人就不能哭了?」



    「行了,你們兩個都是醫院裡面的頂樑柱,在這裡扮什麼嘴?幼稚得跟小朋友一樣,讓別人看笑話……」



    關海摯剛要出來打圓場,話音剛落,忽然就傳來邵太太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嚎聲——



    「哇!我的寶!」



    原來剛才的平靜都是裝出來的,邵太太全身都在顫抖,眼睛哭得通紅,用力地抱著面前的少華牆,哭得不能自已,「終於……終於沒事了……」



    邵華強也留下了兩滴男兒淚,用力地按著自己的眉心,才不至於像邵太太這樣毫無形象地大哭出聲。



    旁邊的三個人也都安靜下來,看著這對抱頭痛哭的夫妻,心裡面五味雜陳。



    尤其是唐初露,站在她的角度,她對這兩個人都沒什麼好感,但是現在也不免生出了一些感慨。



    走廊上回蕩著兩個人的哭聲,邵寶已經被送到重症病房,接下來的時間就是關鍵期。



    如果他的下半肢體能夠接受到大腦的信號,就說明手術很成功,但是還有一段很艱難的過程要走。



    走廊那頭,邵朗和陸寒時緩緩走了過來。



    隔著很遠的距離,就聽到了那兩個人的哭聲,但也聽得出來是喜悅的哭泣。



    邵朗忍不住對陸寒時說:「弟妹還真的是有兩把刷子,頭斷了都能給人接回來。」



    陸寒時沒有說話,只看著唐初露的方向,視線落在她身後那個戴著眼鏡的男人身上,微微眯起了眼眸,周身透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陸南方似乎也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抬起頭,便迎上了陸寒時的視線。



    兩道目光在空氣中交匯,迸發出只有兩個人知道的電光火石。



    陸南方覺得這個男人很眼熟,但並不認識他,看著他朝這邊走過來的時候,心裡面下意識升起了一股危機感。



    因為他明顯地感覺到,這個男人是衝著唐初露過來的。



    陸寒時見陸南方絲毫不退卻地打量著自己,勾起嘴角,冷笑了一聲。



    邵朗走了過去,見邵華強還在抱著邵太太,長眼淚瞪住了腳步,心裡面糾結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恭喜你們手術順利。」



    說完之後,又看一下唐初露,對著幾個人點了點頭,「辛苦你們了。」



    唐初露摸了摸鼻子,看到邵朗這麼嚴肅正經的模樣,還有些不太習慣。



    畢竟之前兩個人才有點小摩擦,所以也只是對他笑了笑。



    邵朗不愧是商人世家出身,從善如流地跟關海摯和陸南方打了個招呼,幾句話就將幾個人的關係給熱絡了起來。



    只有一旁的陸寒時始終一言不發,視線落在唐初露身上,沒有移開半分。



    陸南方也感受到了他帶著侵略的目光,默不作聲地擋在了唐初露面前。



    唐初露愣了一下,不知道他這舉動是什麼意思。



    她抬起頭來,迷茫地看著他的後腦勺,又看了看陸寒時,心裡面那團迷霧好像稍微清明瞭一些。



    這個陸南方……該不會以為陸寒時對自己有惡意吧?



    一旁的關海摯跟邵朗聊了幾句之後,又看了看抱頭痛哭的兩個人,交代了幾句之後對陸南方說:「七個多小時的手術,你應該也累了,跟我一起回去休息休息。」



    說完,他還沒有等陸南方表態,就直接對唐初露說:「我就先帶著小子去休息室了,有什麼事情隨時聯繫我們,後續的情況我們也會努力跟進。」



    「好的,關教授慢走,陸醫生慢走。」



    話都說到這份上,陸南方自然只能跟著關海摯離開。



    臨走之前還回頭看了唐初露幾眼,察覺到有道冷然的視線始終看著自己,他尋著那道讓人不愉快的目光看過去,果然撞進了陸寒時那雙漆黑的眼眸裡。



    陸南方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轉過身子跟在關海摯身後離開,眉頭卻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總覺得陸寒時給自己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但又不知道在哪裡見過他。



    如果以前見過陸寒時的話,他是肯定不會忘記這個人的。



    因為單從長相和身高上來說,這個男人的確是萬里挑一的極品,只是看一眼就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但他也是的確不記得在哪裡見過陸寒時。



    是他的錯覺嗎?還是隻是一種 deja vu?(即視感,未曾經歷過的事情,在某時某地忽然覺得置身於當時的場景的意思。)



    兩人離開之後,邵朗才開門見山地說:「無關人員已經走了,邵華強,你應該知道我過來的目的不只是為了祝賀你的兒子脫離險境的吧?」



    聞言,邵華強終於抬起頭,拍了拍邵太太的肩膀。



    邵太太心領神會,對幾個人打了聲招呼之後就匆匆離開,去重症病房看望邵寶了。



    唐初露本來也打算離開的,陸寒時忽然走過來扣住她的肩膀,「你在這,不用走。」



    「可你們不是在討論正事嗎……」唐初露有些猶豫,也想離開。



    事實上,她現在還沒有想好怎麼面對陸寒時。



    陸寒時漆黑的眼眸看著她,緩緩地說道:「你也是股東之一,在這聽著。」



    邵華強聞言有些驚訝地看著唐初露,股東?哪個公司的股東?



    霜降嗎?他怎麼沒有聽說過這個醫生還是哪個公司的股東?



    邵朗看到他詫異的樣子,轉移了話題,「你知道我們過來就是為了你偷走的那份文件,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如果交不出來的話,知道我們的手段的。」



    邵華強果然沉默了下來,看了邵朗一眼,又看向唐初露。



    也許是因為剛才邵寶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樣,他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那份文件一拿回來之後就到了裴朔年手裡,你們應該是拿不回來了,但你們可以讓它作廢。」



    他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著面前的幾個人,「我這裡有裴朔年進行賄賂的證據,最開始合作之前,我們兩個就已經交換了彼此的把柄,也是為了以後能夠給自己留有餘地……」



    他嘆了口氣,很是無奈,「我現在已經沒有多大的野心了,只要邵寶好好的,別無所求,那些身外之物都是過眼雲煙,那些證據,你們要是想要的話,我就都給你們。」



    「你說你們交換了彼此的把柄,那你也有把柄在他手裡?」唐初露適時地問了一句。



    邵華強抬起眼睛看向她,沒有什麼意義地笑了笑,「他手裡面的確是有我的把柄,但現在已經沒什麼用了,威脅不到我,我知道,要是我不這麼做的話,邵朗也不會饒了我,橫豎都是一死,還不如跟他裴朔年拼個魚死網破,是他先對我不仁不義在先,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唐初露沉默了半晌,才看著一旁的陸寒時問道:「在你們商界,賄賂是個很嚴重的罪嗎?」



    「視情況而定。」陸寒時垂眸看著她,眼裡面的情緒晦澀莫名。



    邵華強冷笑了一聲,眼神有些陰森,「你放心,能夠讓我們彼此交底的把柄自然是有重要用途的,就憑我手上的證據,想讓他進去蹲個幾年還是綽綽有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