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節 抱著柳茹笙




    如果現在已經找到了腎源,就可以直接進行手術,問題就是可以匹配的器官還根本就沒有下落,如果母親突然情況危險的話,很有可能會有生命的威脅。



    這短暫的時間內,唐初露忽然回想起自己曾經和唐母的相處。



    雖然記憶中並沒有什麼溫馨的地方,但這畢竟是她為數不多的親人,哪怕她再怎麼討厭唐春雨,再怎麼討厭唐母的偏心,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在生死線上掙扎。



    她雖然表現得清冷理性,但並不代表她就不渴望母愛。



    如果唐母出了什麼事,對她來說仍然是致命的打擊,她害怕又失去一個親人。



    感受到懷裡面一陣輕顫,陸寒時便知道她肯定在拼命地忍住眼淚。



    她性格倔強,大多數時候都只願意自己躲在一個角落默默地整理自己,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她狼狽的樣子。



    陸寒時什麼都沒說,只是加快了腳步。



    他心裡也不好受,知道昨天晚上唐初露遲到是因為唐母出了事,那點介意早就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對她的心疼。



    唐母被直接送到了急救室,短短的兩天時間,唐初露來了三次。



    唐春雨已經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門口的方向。



    她往日沒心沒肺,這個時候也真的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她看到唐初露趕過來,下意識地想要走過去跟她在一起,但是看到她被陸寒時抱在懷裡的時候,又停住了腳步。



    她有些害怕陸寒時這個男人,只是被他看一眼就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陸寒時將唐初露放了下來,扶著她的腰,「彆著急,慢慢來。」



    唐初露還沒站穩,就連忙朝著唐春雨走了過去,「出了什麼情況?為什麼媽又進去搶救了?」



    唐春雨看了陸寒時一眼,視線又回到唐初露,臉上有些難以啟齒,「媽她昨天晚上一直沒尿,早上看著還沒什麼不對,沒過多久臉一下子就青紫了,呼吸不過來……」



    「怎麼會一直沒尿?我不是交代過你了,到了時間把媽喊起來去上廁所了嗎?」唐初露急了,說話也有些急躁,「這件事情很重要,我跟你交代過多少遍了,為什麼還是記不住?」



    唐春雨眼眶一紅,一下子就掉下淚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看到這個樣子,姐你別罵我了,我也很難過……」



    她哭著哭著,眼淚越發洶湧,整個人都抽菸起來,「我好害怕,媽她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唐初露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裡滿是疲憊,「不會的,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唐春雨看著她,忍不住挪了挪腳步,輕輕地靠在了她身上。



    這一刻,她心裡真的沒有其他任何想法,只是想要依靠一下唐初露,「姐,我以後肯定好好聽話。」



    唐初露依然有些排斥她的靠近,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還歷歷在目,她無法對這個妹妹毫無芥蒂,但卻沒有推開她。



    也許這就是親人吧,斬斷骨頭連著筋。



    走廊上是要命的沉默,急救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護士走了出來,讓唐初露籤一下病危通知書。



    唐春雨一下子就慌了起來,「怎麼就病危通知書了?」



    唐初露深吸了一口氣,心裡像掙扎一樣疼,接過了紙和筆。



    唐春雨看她寫下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嚎啕出聲,崩潰大哭。



    唐初露拼命忍住心中的酸澀,還得冷靜下來安慰身邊的妹妹,「安靜一點,不要吵到裡面做手術,病危通知書很正常,有風險都會籤,不要影響醫院秩序。」



    她其實也很慌張,很慌亂,但是在妹妹面前又只能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姐姐的樣子。



    反正從小到大她都是這麼過來的,無論有任何情況她都要擋在唐春雨前面,給她安心。



    陸寒時看到唐初露表面上很冷靜,拿筆的手卻在顫抖,伸出手將她攬在懷裡面,在她頭上輕輕吻著,「別怕,有我在……」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那一刻,唐初露心裡面崩著的那根弦終於斷了——



    淚水就像沖垮大壩的洪水一樣,一瀉而出,怎麼止都止不住。



    她不顧唐春雨詫異的目光,埋頭在陸寒時胸前低低地哭著。



    這兩天積澱出來的眼淚,全部都在這一刻爆發。



    她告訴自己眼淚並沒有什麼用,就只讓自己放縱這一小會兒,她也不是軟弱地想要依賴陸寒時,她只是需要一個肩膀而已。



    唐初露哭出來都沒有聲音,除了她猛烈顫抖的肩膀之外,看上去沒有任何端倪,只時不時地聽到她拼命壓抑的哽咽。



    她連哭都是懂事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唐初露才慢慢停下來,雙眼通紅,卻沒有抬頭看眼前的男人。



    陸寒時看她脫離自己的懷抱,心裡瞬間有塊地方空了。



    她剛才明明都還那麼依賴著他,轉眼就做出一副疏離的樣子。



    她總是那麼堅強,他都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燈光一直都是紅色,那緊張的色彩就像漩渦一樣翻攪唐初露的情緒。



    有那麼一瞬間,她會忍不住想,她願意為唐母承擔這樣的痛苦,可是冷靜之後又有些猶豫。



    如果是唐母的話,她願意為了自己這樣嗎?答案是不確定的。



    但唐初露可以很確定,如果是父親躺在病床上的話,她可以願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換他的健康,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



    可為什麼換成唐母的時候,她的答案會猶豫呢?



    她想她還是會救的,一直以來的教育和傳承千年的文化都教導她百行以孝為先,只是沒有辦法做到對父親那樣時的毫不猶豫。



    她有的時候其實也很困惑,為什麼唐母對自己跟對唐春雨的態度截然不同?



    雖然唐母對她也很好,如果沒有唐春雨的話,她會以為那就是正常母女相處的方式。



    但因為有唐春雨這個參照物在,她才知道自己跟唐母之間的相處又有多麼的平淡。



    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她對她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甚至感情很深。



    可唐初露卻有些摸不準唐母對自己到底愛不愛,愛的話,愛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她其實真的很想知道,有沒有過一個時刻,她跟唐春雨在她心裡一樣重要,哪怕只是曾經的一瞬間……



    幾個人就這麼安靜地等在手術室外面,氣氛死氣沉沉。



    唐初露靠在陸寒時的肩膀上,氣息微弱,很久很久都不說一句話。



    陸寒時本來就話少,知道她此時根本不需要安慰,也就這麼安靜地陪在她身邊。



    兩個人就連呼吸的輕重頻率都變得一樣,幾乎就要融為一體。



    大概是因為過分安靜,所以陸寒時的手機響起的時候顯得十分突兀。



    唐初露下意識掃到他手機屏幕,看到上面跳動的兩個大字時,瞳孔顫了一下——



    笙兒。



    多麼親近的稱呼……



    他存著她的電話號碼,還用的是這麼親近的暱稱。



    陸寒時只是看了一眼,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可儘管這樣,唐初露還是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一些僵硬。



    柳茹笙在他心裡到底是很重要的吧,不然他之前所做的那一切又怎麼解釋呢?



    柳茹笙的電話不停地響起,陸寒時便不停地掛斷。



    直到後來,他似乎有些不耐煩,準備將手機關機,那頭卻直接發了一條短信過來。



    陸寒時迅速看完,而後關機,將手機收了起來。



    唐初露心裡面冷笑了一聲,臉上卻面不改色地開口問道:「為什麼關機,是有什麼我不能看的嗎?」



    陸寒時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遲疑了一瞬,說:「工作上的事情,不用管。」



    唐初露垂了垂眼角,藏起心裡面那一抹失落和難過。



    她安安靜靜地呆在他的懷裡面,沒再多問一個字。



    陸寒時覺得這樣死氣沉沉的她不對勁,試圖看明白她眼裡的情緒,但是她眼裡平靜無波,只有一片荒蕪。



    他突然有一種抓不住她的感覺。



    手術室的門終於被打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滿臉疲憊地走了出來,擦擦臉上的汗,長舒了一口氣。



    他看到等在外面的人,對唐初露說道:「情況暫時穩住了,只不過器官移植的事情要快點進行,不然這樣的情況再多幾次的話,我怕她以現在的年紀撐不了多長時間……」



    這個醫生在這方面非常權威,尤其是對上了年紀的患者尿毒症造成的腎衰竭。



    他都這麼說,那就說明已經拖不得。



    唐初露沉默了一會兒,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個黑影突然躥了出去,跑到醫生面前質問:「情況怎麼會這麼糟糕?是不是你手術沒有做好,只是憋了一晚上的尿而已,為什麼會那麼嚴重,把尿排出來就好了!」



    醫生被她問得怔了一下,眉頭直皺,「你是在懷疑我故意不做好手術?」



    唐初露冷著臉呵斥唐春雨,「閉嘴,別添亂。」



    唐春雨知道唐母已經脫離了危險,沒之前那麼慌張,忍不住跟唐初露頂嘴,「我也是因為擔心,你為什麼要這個態度?你不罵我你心裡不舒服是嗎?」



    陸寒時稍微抬眼瞟了唐春雨一眼,唐春雨就感覺好像被一把寒刀割過一樣,又冷又疼。



    她不禁打了個寒戰,不服氣地低著頭退到一邊,不戰而敗。



    唐初露沒有心思去管她的那些情緒,跟面前的醫生交流著,醫生對她說:「手術進行得十分成功,但是因為過程比較複雜,所以收尾工作還需要很久,病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也只是暫時的,因為不知道她下一次發病是什麼時候,所以一定要抓緊時間做手術。」



    唐初露點了點頭,長舒了一口氣。



    她又對醫生道了聲謝,醫生這才放心走開。



    陸寒時見她臉色緩和了一些,便扶著她在長椅上坐下,兩個人都安靜地休息了一會兒,誰都沒有再說話。



    唐春雨冷靜一下來之後,可能也覺得自己剛才有些過分,默不作聲地坐到唐初露旁邊,也不說話,就這麼陪著她。



    唐初露現在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身累,心也累,腦子裡面全是一團亂麻。



    過了很久,陸寒時摟了摟她的肩膀,幫她整理著頭髮,「公司出了點事情,我讓助理過來照顧你們,很快就回來,嗯?」



    他輕聲細氣地哄著她,語氣輕柔寵溺。



    但是在唐初露聽來,卻是冰冷諷刺。



    她知道陸寒時離開的原因是什麼,就是因為柳茹笙打過來的那通電話,還有最後發過來的那條信息。



    雖然當著她的面陸寒時全部回絕了,最後直接關機,但是他的心裡還是牽掛著柳茹笙。



    就連現在這種時刻,他都不願意陪在她身邊。



    唐初露心裡面有些苦澀。



    不管怎麼說,裡面躺著的人是她的親媽,是陸寒時的丈母孃,法律上來說那也是他的媽,可卻比不上那個女人的一個電話,一段文字。



    她閉上眼睛仰頭靠在牆上,有些無力地搖了搖頭:「你去吧,不用管我。」



    她語氣裡面的疏離,顯而易見。



    陸寒時眸子沉了下來,想解釋卻發現根本無從開口。



    而且時間已經來不及,如果他再不離開……



    他抵了抵嘴角,狠狠地捏緊了拳頭。



    唐初露的樣子很脆弱,一瞬間陸寒時真的很想留在這裡陪著她,哪裡也不去。



    但是他下定決心的前一秒,腦海中忽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跟往常那樣毫無預兆,卻洶湧了好幾倍。



    他疼得額頭青筋暴起,冷汗不斷地往下落,表面上卻依然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看不出任何端倪。



    好不容易等到那一陣極端的痛苦過去,緊繃的身子才稍微放鬆了一些。



    唐初露就坐在他身邊,他怕她看出自己的異樣,站起了身子,輕聲囑咐道:「我很快就回來,有什麼事情隨時聯繫我,或者告訴助理。」



    唐初露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回頭看他,甚至閉上了眼睛。



    陸寒時嘴角繃成一條直線,目光直直地看著唐初露。



    他等了很久,見唐初露還是沒有要回應的意思,眼神暗了暗,交代兩句之後便離開了。



    就在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時候,唐初露突然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頭頂上的天花板。



    眼眶通紅,一陣酸澀感襲來,她瞪得眼睛都有些疼,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醫院門口,陸寒時上車之前最後往樓上看了一眼,還是收回了視線。



    車身揚長而去,留下一地灰塵。



    唐初露靠在牆邊上,用手蓋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讓身邊的唐春雨看到她的表情。



    排除掉所有亂七八糟的情緒,她必須先冷靜下來,想想有沒有認識的離婚律師。



    經過這一次的搶救之後,唐母的狀態明顯比之前還要更差了一些。



    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白紙,眼底下的烏青卻很濃重,對比鮮明。



    兩頰深深地凹陷下去,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至少十歲,皮膚都是乾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