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蓋兒 作品

第 83 節 姿勢稍顯親密

    唐初露很快回答:「不要讓他看見我這副樣子。」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整張臉都躲在他身下,臉上除了灰敗的絕望之外還有某種堅定,看得裴朔年一陣失神。



    「為什麼?」他問。



    唐初露搖頭,「以後再跟你解釋,別讓他看見我這幅樣子,求你了……」



    既然已經決定了離婚,就不想在對方面前露出任何的脆弱,也不想讓陸寒時覺得她再次提出離婚只是因為在這次意外中他選擇了柳茹笙而沒有救自己——



    這件事情只是一個導火索,她知道陸寒時沒有救自己的原因是因為沒有意識到她也在這裡,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是那一刻的絕望忽然讓她清醒過來。



    既然一份愛讓她不快樂的話,那麼就說明她愛的那個人是錯的。



    她和陸寒時的婚姻本應是一份溫暖的港灣,穩定的家庭,可現在風雨飄搖,讓她苦不堪言,她不想再堅持下去了。



    裴朔年沒有說話,胳膊上前撐了一下擋住她的側臉,嘴唇都快貼到她的肌膚上,溫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側,「好……」



    這個動作讓他感到左半邊身體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吊燈掉下來並沒有完全避開他,一部分碎片扎進了他左邊那條胳膊,背上想必也是淤青一片。



    只是剛才那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他短暫忘記疼痛,此刻卻是清醒過來,放在唐初露頭頂兩側的手慢慢握成拳頭……



    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問自己一句有沒有受傷,腦子裡面想的都是那個男人。



    他怎麼不知道,只有在很在乎一個人的時候,才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先生小姐,你們沒事吧?」保安很快上前來,連忙叫了救護車。



    裴朔年微微動了一下,唐初露能察覺到一道縫隙中的光透了進來,那些打量的視線就毫無遮攔地落在她的臉上。



    她連忙將頭側得更過去了一些,害怕那些目光中也有那個人。



    事實上,陸寒時的確在往這邊看,視線直直地落在被裴朔年護在懷中的那個人身上,有一瞬間的失神……



    是她嗎?



    等到裴朔年被人扶著站起來的時候,他看清楚那個男人的面容,眉眼微沉——



    視線又下意識去看他懷中那個女人,卻見裴朔年好像有意不想讓別人看見那個女人的面容,死死地將她護住。



    陸寒時的視線被阻攔,忽然感覺腦海中一陣頭痛欲裂,抬手抵了抵眉心。



    「寒時,你怎麼了?」一旁的柳茹笙注意到他的異樣,連忙擔憂地問:「是又發病了嗎?你的藥有沒有帶在身邊?」



    陸寒時想說自己沒事,話一開口,身形卻晃盪了一下。



    柳茹笙連忙扶住他,從外人看來,這個擁抱的姿勢稍顯親密。



    清甜的氣味縈繞在鼻尖,陸寒時卻本能的排斥,伸手想要推開她,那陣天崩地裂的疼痛忽然又翻湧而來,將他的理智短暫地拖入了一片黑暗漩渦之中——



    「寒時!」柳茹笙忍不住著急地喊了一句。



    以為陸寒時出了什麼事,唐初露握了握拳頭,還是忍不住朝這邊看了一眼。



    然後就看到靠在柳茹笙身上的陸寒時忽然直起身子將她推開,眉宇冷硬清寒,對周圍的一些上前想要扶他的人擺了擺手,臉色比剛才更冷更嚴肅,眼裡面好像結著冰,大步往外走去。



    柳茹笙連忙跟在他的後頭,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大廳。



    唐初露這才鬆了口氣,同時心裡也湧上一層淡淡的難過和糾結。



    雖然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副悲慘的模樣,但當陸寒時真的沒有發現她在這裡的時候,還是不免覺得失落。



    明明相隔得不遠,卻好像咫尺天涯。



    救護車很快趕到,裴朔年看著懷裡的女人悵然若失的模樣,好幾次張了張嘴,卻沒有打斷她,眼底一片晦暗。



    等兩人上了車之後,唐初露才注意到裴朔年似乎受了傷,臉色一片蒼白,左邊胳膊上不停地在流血:「……」



    「你受傷了嗎?傷到了哪裡?」她這才有些緊張地開口。



    「血都流了這麼多你才發現他受傷了,心也太大了!」一旁的護士正在給裴朔年做緊急處理,隨口說了一句。



    唐初露不由得感到自責和內疚,「抱歉,我沒注意到,我……」



    「沒什麼。」裴朔年淡笑著打斷她,臉色卻是更加蒼白了幾分,豆大的汗水從額頭上往下掉,「一點小傷,不用太在意。」



    唐初露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個小護士又忍不住說:「這還算一點小傷呢?要是位置再偏一點,別說是你這條胳膊肯定保不住,癱瘓都很有可能,下半輩子就要在輪椅上度過了!」



    她的話雖然有些誇張,但卻是實話。



    兩個人都是醫生,心裡很清楚,剛才以吊燈的速度和砸下來的面積……也就是裴朔年反應快抱著唐初露躲開了,稍微晚一點……



    後果不堪設想,如果不小心砸到頭部,甚至都不是癱瘓的問題,很有可能當場喪命。



    這麼一想,唐初露的心情頓時就複雜起來,有些猶豫地看著裴朔年,剛想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的話也有些問不出口。



    等到了醫院,處理好傷口再說吧。



    北城中心醫院。



    倒是沒有想到有一天被擔架推進來的急救病人竟然會是他們的院長,而且他身邊的那個人竟然是唐初露唐醫生……



    這兩個人不是早就鬧掰了嗎?怎麼會待在一起?而且還受傷了一起送過來的?



    心裡無比好奇但面上又裝出目不斜視的樣子,只是一個個臉上都有些不自然。



    唐初露也無暇顧及別人的目光,知道裴朔年沒有受很嚴重的傷之後,心底的大石這才落了地。



    他剛才不要命地救了她,心裡面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但也只限於感動了。



    不是沒有回想起兩人美好的大學生活,不過再美好也只是回憶,唐初露心裡很清楚,哪怕裴朔年是真的改變了,還是以前那個少年,她也不是以前那個唐初露了,兩人無論如何都回不去。



    既然心裡清楚地明白她和裴朔年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的可能,所以很擔心他會因為自己留下永久的後遺症,如果是這樣的話,兩個人的關係就更加牽扯不清,現在知道她沒什麼大事,唐初露自然是鬆了口氣。



    看著她好像一下就放心下來的樣子,裴朔年那顆堅硬了很久的心臟忽然動了一下,忍不住牽住她的手,「不用太擔心,我沒事的……」



    唐初露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抽了出來,卻看到男人忽然眉眼一皺,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她連忙問。



    裴朔年緩了一會兒,才對她扯出一個笑容,「沒事。」



    手上卻把她牽得更緊。



    另一邊,也是醫院。



    柳茹笙焦急地等在門外,很想進去看看現在情況如何,但想到剛才陸寒時的警告,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只能乾著急。



    她其實也察覺到陸寒時最近的狀態不對,但是這種待在他身邊的滋味實在太過美好,所以寧願看著他的記憶似乎發生了一些不可知的混亂,也不願意去提醒。



    可今天陸寒時突然自己察覺到了什麼,主動要來見醫生。



    他以前很排斥,此時卻平靜地坐在入江君面前,淡淡開口,「很糟糕?」



    他用的是日語和麵前的人交流,自然流暢到彷彿是在使用母語。



    入江君是全世界頂尖的腦科大夫,雖然已經退休,但他的水平至今無人能夠達到創造了很多醫學史上的奇蹟。



    如果不是陸家的地位,基本上沒人請得動他。



    入江君頭髮已經花白,但精神矍鑠,沉默地看著陸寒時的頭部掃描,「……除了偶發性的頭部疼痛之外,你還發現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是。」陸寒時揉了揉太陽穴,罕見地沒有掩蓋自己眼中的疲憊,「記憶能力沒有出現衰退,只是已經形成的記憶畫面偶爾會出現斷層。」



    「有影響到固定認知嗎?」



    「沒有,只是一些片段的缺失,並沒有影響正常生活。」陸寒時回答。



    入江君眉頭輕輕皺起,「出現斷層的那些記憶畫面,之後還會恢復過來,或者能夠毫無障礙地想起嗎?」



    陸寒時點頭,「一般可以,只有發病前後會有所影響。」



    入江君沉吟片刻,提醒道:「記憶的缺失和模糊只靠自己判斷是不準確的,需要身邊人輔助觀察,等過一段時間看情況是否好轉,再過來分析具體原因。」



    陸寒時沉默了一會,問:「有沒有治療的可能?」



    「目前看來是有的,藥物控制已經起了作用,直徑也沒有再長大,只是……」入江君以前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但沒有陸寒時這麼特別的,「你的大腦異於常人,一般來說如果瘤體沒有再長大之前沒有壓迫到的神經,現在應該只會好轉不會出現記憶被影響的情況,所以不排除有轉移的可能。」



    「……最壞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



    入江君搖搖頭,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死亡,最壞的情況永遠是死亡。」



    陸寒時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眼眸沉靜,只是握著白紙的手瞬間收緊,指尖泛白。



    入江君看著面前五官精緻到如畫中人一般的少年,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不用太緊張,現在的情況控制得還不錯,偶爾出現一些其他的反應也都在可控範圍之中,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哪怕情況實在控制不住,我們也還有手術這條路可以走。」



    陸寒時依然沒有鬆懈下來,好看的眉眼沉沉,閉了閉眼睛,「……謝謝。」



    門外。



    看到門被打開,柳茹笙連忙迎了上去,「情況怎麼樣?還好嗎?」



    陸寒時沒有理會她,出了門之後直接上了車,柳茹笙連忙跟著坐了進來,看著男人並不好看的臉色一直都沒敢開口。



    到了公司之後,陸寒時徑直進了辦公室,柳茹笙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走了進去小聲問:「寒時,情況到底怎麼樣?我很擔心你……」



    陸寒時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電腦,抬了抬眸,淡淡掃過她的臉,「你怎麼還在這裡?」



    柳茹笙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他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你是嫌我煩了嗎?對不起,這一週麻煩你了,可是北城除了你之外我也不知道要依靠誰……我只信任你……我是打擾你工作了嗎?可是你剛剛才發病,現在就要工作嗎……」



    這些話陸寒時已經聽了無數遍,一開始的時候因為內疚還會聽進去,此刻心裡無比煩悶的時候聽著卻只覺得聒噪。



    「我知道,在你好之前,不會不管你。」他眉頭輕輕皺著,閉著眼睛靠在身後的椅背上,打斷她,「我做出的承諾不會食言,你大可放心。」



    柳茹笙臉色白了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握了握拳頭,勉強扯出一個笑,「我們兩個還挺像的,我想都不想地為你擋刀,你也毫不猶豫地在吊燈掉下來的那一刻將我拉開……你覺得這樣的感情,我會不擔心你的身體狀況嗎?」



    陸寒時眉宇沉了下來,沒有說話。



    柳茹笙剛要再開口,一個男聲忽然打斷了她——



    「陸工,安全系統已經排查過了,吊燈忽然墜下來不是偶然因素,固定的螺絲有人為鬆動的現象。」一個穿著商務裝的員工走了進來,是從一開始創業就跟在陸寒時身邊的資深程序員,也是陸寒時比較信任的核心技術人員。



    陸寒時睜開眼睛,眸中閃過一抹銳利,隨即壓了下來,聲音略帶沙啞,「你先出去。」



    這話是對著柳茹笙說的。



    柳茹笙知道他們要談工作上的事情,雖然還有很多話要說,但還是很識相地離開,幫他們關上門。



    那人上前一步,將那天的監控畫面調出來給陸寒時看,「我懷疑是有人在後面搞鬼,很有可能是商場上的對手,你看,在夾縫裡面可以看到有個人影……」



    他把畫面上的內容指給陸寒時看,吊燈上方牆壁的夾縫陰影處有一雙很明顯的人的眼睛。



    陸寒時的視線卻緩緩下移,定格在當天的大廳中央,另外兩個差點被砸到的人身上,眸色一頓、



    他突然起身將畫面不斷放大,直到那兩個人的臉清晰地出現在他面前——



    呼吸停滯,沉悶的窒息感湧來。



    唐初露那驚慌失措的臉猝不及防地闖入他的視線之中,陸寒時心中好像壓上了一塊巨石,那一瞬間有些喘不過氣來。



    那天和他擦肩而過,差點被吊燈砸到的另外一個人居然是她……



    怎麼可能是她?



    他記得那時剛好有工人搬著巨大的物件經過他們中間,剛好擋住了他們。



    唐初露當時和柳茹笙站的位置只有一線之隔,都處在吊燈的正下方,情況十分危險。



    那個時候的他只顧著將柳茹笙拉開,既然都不知道,那一頭站著的竟然是唐初露……



    他忽然跌回到椅子上,渾身發涼,那種後怕的感覺將他整個人都拖入無光的漩渦之中。



    如果裴朔年沒有把她拉開,那個吊燈是不是就會砸在唐初露身上?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出現唐初露血肉模糊的畫面,整個人的神經都燒灼起來。



    如果當時真的因為他拉開了柳茹笙,而讓唐初露一個人站在那被砸到……



    陸寒時握緊的拳頭鬆了又緊,指尖泛白,渾身的血液叫囂而濃稠。



    不敢去想,卻又不得不想,反覆折磨受痛,手臂青筋暴起,隱隱顫抖。



    旁邊的工作人員看著他痛苦壓抑的樣子,嚇了一跳,「陸……陸工……您怎麼了?」



    男人忽然睜開眼睛,一拳頭砸在桌面上,上好的黑酸枝木頓時裂開一道縫隙,平整的書桌上出現一個淺淺的凹槽,木頭屑四處迸濺,卡進男人的皮肉之中。



    那人已經完全不敢說話,嚇呆了的樣子,兩腿哆嗦著看著面前陰晴不定的男人,不知道是哪個地方惹到了他。



    陸寒時雙手撐著額頭,那種後怕的感覺蠶食了他所有的理智。



    右手受傷的那條胳膊已經全然麻木,他摸索著去拿煙,想要緩和一下緊繃的神經,卻什麼都沒有摸到。



    他頓了一下,忽然發狂一般起身將桌面上所有的東西全部都掃到地上——



    沉重的主機掉在地板上,發出巨大的響聲,旁邊的人嚇得臉色慘白大氣都不敢出。



    陸寒時眼角血紅,就這麼站著,看著一地狼藉,像個被困久了的野獸,鎖鏈還橫亙在他身上,卡進皮膚裡面,不斷往下滴著鮮血。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平復了那粗重的呼吸,抬起眼眸看著面前的人,「有煙嗎?」



    那人冷不防被問到,腿一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下意識「啊」了一聲,一身冷汗。



    花園,長廊。



    兩人並排坐著,空氣安靜得好像是不再流動。



    裴朔年用那隻沒被包紮的手握著奶茶,忽然開口,「我們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喝杯奶茶了,好像一下就回到了大學的時候。」



    唐初露手裡捧著一杯檸檬水,沒有接他的話,而是一口一口地喝著。



    她不說話,裴朔年也不介意,臉上始終帶著柔和的笑,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看著湛藍的天空。



    「你以前不喝奶茶的。」唐初露忽然開口。



    裴朔年笑了笑,「是啊,我不喜歡甜的。」



    唐初露轉過頭來看著他,「你以前不喜歡甜的,但因為我喜歡喝奶茶,所以你每次都會遷就我。」



    男人的神色怔了一下,有點沒想到唐初露會主動跟他提起以前甜蜜的事情。



    他還以為她永遠都不想再記起兩人曾經的回憶了。



    怔然過後,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在他心間震顫。



    「露露……」她是不是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了?「我們……」



    「阿年,在大廳的時候,你救了我的命,我很感謝你。」



    唐初露出聲打斷他的話,沒有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而是低頭看著地面,淡淡地說:「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我會還給你。」



    裴朔年的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忽然有些無奈,「還真是越來越沒出息,明明知道你是什麼樣的性子,剛才居然還抱有一絲僥倖,以為你願意跟我重新開始……」



    他嘆了口氣,眼角竟然有些微紅,看著唐初露,「就只能是人情而已嗎?」



    這樣的場景讓唐初露心裡也很唏噓,但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可能再回頭,「嗯。」



    她沉默了一會兒,臉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還有一件事情,那時候你為什麼會剛好出現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