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給你們講個故事(三)

    夜深了,這樣的雪天,沒有幾個人會出門,她在茫茫天地間爬行,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不知道自己還有哪裡可以去。

    陳家那幾個兄弟說的對。

    她沒有孃家,沒有父親,沒有哥哥,沒有人可以替她出頭,沒有人可以收留她。

    這一片潔白的浩然紅塵,竟無一處容身之所。

    她身子骨本身就不硬朗,被扔出來的時候穿的又單薄,凍凍瑟瑟地,很快腿腳就變得麻木,毫無直覺。

    一路爬到城郊,來到供奉著鬼司儀的土廟,她蜷在廟裡躲雪,嘴唇凍得青紫,心中更是悲涼。

    仰頭看著那豔麗紅妝的泥塑神像,眼淚就禁不住滾滾而下。想起下修界的規矩,夫婦結婚,應有司儀見證。

    而她當時,不過是鬢邊簪一朵紅花,笑妍妍地,與陳伯寰相對磕下。

    這一場閉門婚姻,究竟是不是一場大夢,那一天昏黃銅鏡中的紅顏如畫,到底是不是她醉夢深處的一響貪歡。

    她跪在鬼司儀前,拖著越來越沉重冰冷的身子,三跪九叩,又哭又笑。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

    她逐漸覺得眼前發暈,視物越來越模糊。

    眼前好像灑下一層薄薄月色,昔年小院裡,她哭著說:“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我沒有偷橘子。”

    然而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沒有人會信她的一面之詞。

    時至今日,她知道即使自己去拉著人哭訴,說自己真的是陳伯寰的結髮妻子,也必然沒有人會信她,她依然是當年土牆邊,那個無處伸冤的小姑娘。

    什麼都沒有變過。

    只是當年尚有一人,翻過牆垣,揣著一隻熱氣騰騰的白饅頭,塞到自己掌心中,跟自己說:“餓了吧,快吃個饅頭墊墊飢。”

    而今……那個人,又在何處呢……

    他回來找不到自己,會不會著急,還是會因為母親終於不會再被她克,而暗鬆一口氣?

    羅纖纖蜷在土廟中,淌著漸漸乾涸的淚,小聲道:“司儀娘娘,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是他的髮妻……我們拜堂的時候,旁邊沒有一個司儀,您是鬼司儀,管不到活人,但是我也……我也只有和您……和您說一說……”

    她支離破碎地嗚咽著,喉嚨裡發出最後的聲音:“我沒有撒謊……”

    我沒有撒謊。

    大雪無聲,長夜寂靜。

    第二日,路過城郊土廟的鎮民,發現了羅纖纖已經冰冷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