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不是狐狸精

    墨燃:“………………”

    他在竹林裡聽得簡直想摁住南宮駟的頭往石獅子上撞。

    這個人是不是除了養些小狼狗就不會幹點別的?怎麼繞了半天,又變成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南宮駟忽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王夫人跟我說,我體內的暴戾靈核可以壓制,或許也不需要雙修之法才可解了。”

    葉忘昔一愣,但隨即好像會錯了意思,她輕輕“嗯”了一聲,低下了睫毛,沒再說話。

    若是不需雙修,那麼南宮駟和誰在一起都可以,她或許就再也沒有理由厚顏無恥地留在他身邊,她也有尊嚴,不想求著南宮駟喜愛她,垂憐她。南宮駟用這塊玉佩做個了斷,往後自己也可以留個念想。

    “你明白……嗯……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嗯。”

    南宮駟聞言轉喜,但仍是笨笨地:“那,那你要是願意……其實……以後也可以像小時候一樣叫我,我……我覺得那樣挺好的……唉,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唉……”

    他一連唉聲嘆氣了兩聲,到最後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捂著眼嘆息道:“我的天,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這回輪到葉忘昔無措了,她茫然抬頭,忽然像是懂了些什麼,眼眸微睜大,隨即臉上泛起一絲薄薄的血色。

    奈何橋上竹葉紛飛,她衣襬輕輕飛揚著,玉佩溫潤,鮮紅的穗子在她手指間飄拂著。

    半晌之後,葉忘昔猶豫著,試探著,極輕聲地喚了一聲:“阿駟?”

    瞬息間,不知是不是錯覺,南宮駟竟覺得,她那被換音咒扭曲到再也無法復原的聲嗓,竟在模糊的風裡,隱約有了一些柔軟,一些輕柔。

    他驀地抬起頭,望著葉忘昔的臉,朝霞漫天如錦緞,映著她的眉眼,她展顏笑了,依舊是熟悉的英挺、端正的模樣,但微微眯合的眼眸中卻有細碎光亮在閃動,她沒有忍住,最後眼淚滾落,從她燦然笑著的臉龐,潸然而下。

    南宮駟望著她,望著這張臉,一個年幼時模糊的印象竟這樣回到了眼前。

    那是一個小女孩,青澀,稚嫩,臉頰紅撲撲的,睫毛很長,很柔美甜蜜的長相。

    那時候的葉忘昔,還沒有被南宮柳派去暗城修煉心法,她才剛被徐霜林撿回來沒多久,整日跟著南宮駟,學一些基礎的法術。

    那天,南宮柳為了鍛鍊他們,讓他們一同去儒風門最簡單的幻境裡小試牛刀,那幻境不難,卻有些可怖,都是些枉死的鬼,在裡頭徘徊不去,披頭散髮,發出幽幽嗚咽。

    南宮駟初時沒有打算理會葉忘昔,只管自己伏魔,誰知走著走著卻發現葉忘昔沒有跟上來,一個小姑娘,蜷縮在幻境的破廟裡,動也不敢動。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正準備離去,卻忽見得她身後飄來一隻吊死鬼,伸出鮮紅的舌頭要卷她的喉嚨——

    “啊——!”

    小女孩覺察到時已經來不及了,她嚇得只能尖叫,卻什麼都做不了,抱住懷裡的劍別過了頭。

    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等她怯怯地睜眼時,發現南宮駟立在她面前,那吊死鬼已被他一劍斥退,貼上了雷電符靈,絲絲躍動的電光花火之間,他側過頭來,低眸看著她,原本想斥責她幾句,但是,那個女孩子的神情是那麼可憐,像受了驚嚇的貓兒,睜著圓滾滾的眼睛,沒有忍住,淚水就洶湧而出。

    南宮駟一下子呆愣了,半晌才道:“你,你怎麼那麼沒用,連鬼都怕……”

    “那可是鬼啊!”葉忘昔大哭道,“我要是連鬼都不怕了,我還怕什麼?”

    南宮駟:“……你們女孩子怎麼都這麼沒用。”

    “那我也想有用啊!”漂亮的小姑娘哭嚷著,委屈地連鼻涕都流下來了,“誰願意拖你後腿,我也想幫忙啊,可你走的那麼快,你都不等等我……我……我就是怕鬼啊……”

    “呃……”

    南宮駟後來沒有辦法,只得蹲在她旁邊,也不會哄人,就那麼呆呆看著她哭,還未經歷過暗城磨鍊的葉忘昔,和最尋常不過的女孩子一樣,眼淚撲簌撲簌直往下掉。

    哭著哭著,哽咽道:“你看什麼?”

    “……我看你什麼時候哭完啊。”

    “……”

    “等你哭完,一起走吧,誰讓你這麼弱。”南宮駟嘆氣道,抬起手,彈了一下小女孩白皙的額頭,“跟著我吧,我保護你。”

    雲蒸霞蔚,天地金輝一片,此時回想起這段往事,南宮駟才忽然意識到,原來那一天幻境裡,竟是他活到今日,唯一一次見到葉忘昔作為一個女孩子,因為害怕而哭泣。

    後來,她成了鐵,結了冰,把所有情緒都壓抑在了清淡的面容之下。

    壓抑到深處,莫說南宮駟,連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本是個怎樣的人,只記得追隨著面前那個儒風門少主的背影,從孩童,到少年,到他成公子,而她花容不再。

    她就這樣,不掉淚,不拖後腿,默默跟著他,跟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