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的第一個徒弟

    這老傢伙撐著結界的手都在抖了,還要給姜曦說話表忠心,打的是什麼主意,真是昭然若揭。

    碧潭莊那弟子惱極,衝上去就要罵黃嘯月,卻被同門牢牢架住,同門勸道:“甄復,別惹他們。”

    聽到這個名字,墨燃一怔。

    喚作從前,他可能會覺得這個名字和真聰明一樣,都讓人笑掉大牙,可此刻他看著在泥濘裡不住磕頭跪拜的那個糟老頭子,忽然就覺得很苦。

    一點都笑不出來。

    “五十億不行……那……那就五十五億?”李無心在哭,不停地那袖子抹眼淚,“五十五億,我去替益州常氏做筆買賣,再賣些法器靈石,還能湊到的,五十五億……掌門,你行個好,發個慈悲……就把劍譜還給我吧。”

    他佝僂著磕下頭去,磕到最後額頭也破了,鮮血橫流。

    “斷水劍譜,是碧潭莊的魂啊…”他哭泣道,“先師羽化前,唯一的心願,就是讓我把劍譜贖回來,我這一生都在盡力……一輩子了,從黑頭髮,變成了白頭髮,求的人也從你爹,變成了你……我還求過羅楓華……”

    “啊!”

    眾人陡然失色。

    羅楓華?!

    李無心求過羅楓華?!

    不是孤月夜……是……是……

    紛紛回首,沒有人在走動,但是立刻分撥出一條路來,因為幾乎所有門派的人,都在扭頭看著角落裡的南宮駟,還有葉忘昔。

    “是儒風門!”

    這回不需要竊竊私語了。有人大喊了出來。

    “真不要臉!”

    “就說儒風門的劍術怎麼幾十年裡忽然突飛猛進了這麼多,甚至還有了劍聖的遺風!禽獸!”

    “當年靈山大會還給了南宮駟第三呢!偷來的劍術,算什麼本事!”

    “真令人作嘔!!”

    南宮駟立在原處,神情木然,他當然不知道這些儒風門的罪惡醜聞,那些他父親,先輩造下的惡,原本是應該落在儒風門七十二城頭上的,如今都要他一個人來扛。

    他沒有逃,也沒有吭聲,臉色灰敗的,就這麼默默立著。

    葉忘昔想要去握他的手,南宮駟把手不動聲色地抽走了,他站在了葉忘昔前面。

    “他竟然還有臉來……”

    “他爹都那麼畜生了,你以為兒子能是什麼好東西?”

    碧潭莊的人最為憤慨,朝他們喊道:“滾啊!你們還不滾嗎?!”

    “十大門派已無儒風門一席!立在這裡做什麼!滾!”

    “狗男女,不要臉!”

    四周此起彼伏都是激昂彭拜的聲音,唾罵著,詛咒著,一張張臉上都是那樣鮮明的仇恨。

    忽然有人衝過來,碧衣翻滾,是碧潭莊的弟子,那個人一把揪住南宮駟的衣襟,葉忘昔立時道:“阿駟!”

    南宮駟卻只在電光火石間將她推開了,然後被那個碧潭莊的弟子按在地下,拳頭雨點般落下,砸在他的臉上,胸肋,腹部,一拳一拳,不用靈力,卻拳拳沉悶,兇狠,發了狂。

    這時候,忽然有另一個沉冷的聲音,厲聲道:“住手。”

    一擊重拳未收,砸在南宮駟英俊的臉龐上,南宮駟猛地咳出一口血來,頭髮撒亂,躺在地上,盡是泥濘。

    那憤怒的弟子還要再揮拳頭,胳膊卻被人捏住了。

    他怒而回首,嗥道:“畜生!不要你——”

    話沒有說話。

    因為立在他面前的人,是天下第一宗師,楚晚寧。

    “住手。”

    楚晚寧目如寒泉,俯視著他,臉上的神情說不出是什麼,好像有很多情緒,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他只是緊緊握著那個少年的胳膊,抿著唇,半晌道:“別打了。”

    南宮駟在地上又咳出一口血,葉忘昔忙去要扶他,被他揮開了:“不用管我,儒風門之責,我應當替父受之。”

    那少年聞聲更怒,掙扎著要脫開楚晚寧的手,又想去廝打。

    楚晚寧劍眉立豎:“別打了!”

    “不要你管!你是死生之巔的人,這事兒輪不著你管!”那少年也瘋了,朝著楚晚寧嘶吼道,“他們憑什麼這麼對我師父?憑什麼?!憑什麼這樣對碧潭莊?!碧潭莊給儒風門裝牛做馬多少年了!!憑什麼啊……憑什麼啊!!”

    他嚎啕了起來。

    身後是李無心的陣陣呻/吟,哀求。

    李無心還在向自己意識裡,其實根本不存在的南宮柳哀求:“羅楓華說願意把劍譜換我的……但他不知道被放在了哪裡……你們答應過我的……掌門……你們答應過我的……”

    “我今年七十九了,也沒幾年可以活了,這輩子修為不夠,或許不能尸解成仙,見不到我師尊……但是他交代我的唯一一件事,我不能辦不成啊。”李無心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喉嚨裡挖出的血塊,他也在嚎啕了,“我不能辦不成啊,掌門……還給我吧……把碧潭莊的東西……還給老夫吧……”

    “求求你……”

    碧潭莊的弟子在顫抖,楚晚寧的手也在微微地顫抖。

    那少年的眼裡有淚,有恨,有不解。

    可他掙脫不開,最後他呸的一口口水吐在了楚晚寧臉頰上,他說:“什麼宗師,都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