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錯放的厲鬼

    墨燃抬起頭,靜了片刻,粲然道:“你算的可真快。”

    薛蒙難得被他誇,愣了一下,而後哈哈笑道:“那可不是,畢竟從小幫阿孃稱藥啊。”

    墨燃微一沉吟,笑道:“左右也算不清,不如你行行好,幫我來算算看?”

    在師昧離世之後,墨燃已經許久不曾這麼心平氣和過了,薛蒙逆著陽光看著他,心裡有些細微的憐憫。

    於是他點了點頭,拉開椅子,在墨燃身邊坐下。

    “來,說吧。”

    墨燃溫聲道:“一天十顆糖,一年能攢下多少?”

    “三千六百五十,這個不用算,太簡單了。”

    墨燃就嘆了口氣,說:“再加一些吧,一天十五……”想了想,又覺得做出那麼棋子實在超了極限,就問,“一天十二顆。多少?”

    “四千……四千三百八十。”

    “我想要五千顆,還得再等幾天?”

    “還得再……”薛蒙撓了撓頭,想的有些費力,於是問,“你要這麼多糖做什麼?又吃不下。”

    墨燃垂落眼眸,遮掩住眼底的陰森,說道:“明年死生之巔就立派三十年整了,我想給每個人分一顆糖吃,總要從今日省起來。”

    薛蒙愣住了:“你竟有這樣的心思……”

    “嗯。”墨燃笑了笑,“驚喜麼?你也有份。”

    “我就不用了。”薛蒙擺了擺手,“我不差你這口糖吃,來,我接著幫你算吧,看看要攢多久,你才能夠買五千多顆糖果。”

    他說著,就拿過算盤,在窗邊花樹的映襯下,認認真真地幫墨燃算了起來。墨燃在一旁托腮看著,眼底光澤流淌,半晌後,輕笑一聲,說道:“多謝。”

    薛蒙哼了一聲,算的很專注,並不沒有多理會他。

    他眼裡只有那些噼剝作響的黑色算珠,一枚兩枚,像是黑色的棋子,一個個壘起,一點點增多。

    那時候的薛蒙,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在算的根本不是糖,而是一條條人命,推翻死生之巔的人命。

    他也不會知道,大抵是因為自己在窗邊幫忙的模樣,隱約觸動墨燃心中一絲僅存的善念。

    所以那五千枚黑子,墨燃到底是顧及了舊情,最終沒有分給他一羹。

    “要這麼長時間?”最後望著薛蒙寫下的那個數字,墨燃搖了搖頭,“太久了。”

    薛蒙道:“要不我借你點錢?”

    墨燃笑了笑:“用不著。”

    薛蒙離開後,他思索再三,七七八八翻了一些卷軸,心裡漸漸有了個打算——而這個打算,成了後來踏仙君自創的“共心之陣”的雛形。

    這天晚上,墨燃煉了十枚棋子,那些棋子都是殘缺不全的,沒有用盡全力,操控不了活人,甚至操控不了較為強大的屍體。

    他揣著這十枚棋子,下山去到了無常鎮,哼著小曲,來到了鎮郊的一個地方:

    鶴歸坡。

    人死乘鶴去,歸於九天中。這是凡人美好而質樸的幻象,說白了這座山坡就是墓地。無常鎮誰家死了人,都是拖到這座山頭來安葬的,這裡是鎮人的埋骨之鄉。

    墨燃沒有多耽擱,他在一排排林立的墳塋之間穿行,目光掃過那些碑石上的字,很快,他停在一座字跡鮮亮,墓碑前還放著鮮果饅頭的新墳前,他抬起手,五指凌空擰緊,封土轟地裂開,砂石裡露出一具簡陋的棺材。

    因為孩提時的某段經歷,墨燃根本不怕死屍,且對死屍全無敬畏之心,他躍下隆起的土堆,召來陌刀,發力撬開棺釘,而後一腳把薄薄的蓋板踹開。

    月光照到了屍體臉上。墨燃把頭湊過去,以掂量豬肉成色一般,看著裡頭躺著的那具軀骸。

    是個老東西,新下葬的,裹著壽衣,面目乾癟,臉頰凹陷,因為墓葬環境不好,也沒有什麼錢財用於防腐,所以棺槨裡瀰漫著濃重的腥臭味,有的皮肉都已經開始爛了,生出了蛆。

    墨燃皺著眉頭,忍著惡臭,利落地戴上金屬手套,一把扼住老人的脖子,將他從棺木從提了出來。老人的頭木僵地垂落,墨燃眼神冰冷,手中光芒一閃,已經將那珍瓏黑子打入了他的胸腔。

    “乖啦乖啦。”墨燃似是親暱地摸了摸死人的臉,忽然又反手抽了屍體一個巴掌,笑道,“你沒精打采的做什麼?站直啦,我的寶貝小乖孫。”

    那殘缺不全的黑子雖然控制不了強健的屍身,但操控一個腿腳瘦的和麻桿似的老頭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具屍身咯咯地動了起來,一雙緊閉的眸子,忽地睜開,露出裡頭結著灰翳的眼。

    墨燃說道:“報上名來。”

    “名不由我。”

    “身處何地?”

    “地不由我。”

    “今夕何夕?”

    “歲不由我。”

    墨燃眯起眼睛,掂量著手中剩下的九枚殘子,果然……如果只是控制這種程度的屍身,根本不需要耗費那麼大的靈力,去做出如此純粹的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