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山】從此濁

    羅楓華怔愣地看著他,過了良久,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麼,可是背後卻傳來喧譁之聲,兵戎逼近,刀光劍影。

    南宮柳趕了過來:“師尊!”

    他見徐霜林和羅楓華在說話,心猛地虛了,立刻焦急道:“師尊,他說什麼你都別聽他的!都是他在騙你!”

    徐霜林便嘿嘿地笑了。

    自己這位兄長,總是這麼的天真可愛。

    他以為自己還會苦兮兮地拉著羅楓華的衣襬,解釋事情始末,因果原委?不會了。

    對於他而言,人生如棋,一招落下,內心先前的百轉千回,風起雲湧,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有結果。

    殺了的人就是殺了,染過的血就是染了。

    他洗不清,也不想替自己洗。

    羅楓華也絕不會寬恕他。

    什麼都不必再說。

    他扶著旁邊的樹木,踉蹌站起。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皮肉寸寸綻開,血腥猙獰。

    南宮柳和周圍修士見狀,都不由地倒退了一步,有人誤會了,愕然道:“這,這是羅道長下的手?千刀萬剮啊……這也太狠了些……”

    徐霜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他盯著林木外,自己的弟弟一眼,忽然覺得並不想就這樣輕易錯放了這對師徒。於是他扭頭對羅楓華說:“讓他們滾開,我有件事,臨死前,想親口告訴你。我只想跟你一個人說。”

    他扶著松木,緩緩挪動著,和羅楓華來到一個陰暗的地方。

    月光被茂密的濃蔭所遮蔽,徐霜林的臉色便跟著稍緩,皸裂的皮膚也一點一點地開始癒合,雖然還有很多細小的疤,但已沒有方才那麼可怖了。

    徐霜林沒有回頭,背對著羅楓華,先是問了句:“你一個人,隨我孤身到這裡,就不怕我殺了你?”

    “你不會。”

    “……”

    “如果你要殺我,或者要殺阿柳,一年前你就可以動手了。”

    徐霜林驀地回頭,眼中閃動著激越扭曲的光:“可笑,你以為你很懂我?!”

    羅楓華猛然對上他的臉,睜大了眼睛:“你的疤……”

    “沒有剛才那麼可怕了,對不對?”

    徐霜林嗤笑起來。

    “你以為這是什麼?法咒?凌遲果?”

    他慢慢地抬起手,掌心裡,捏著一枚閃著幽光的指環,他上下嘴皮子碰在一起,不無譏嘲且惡意地說:“這枚指環附靈的。在你和南宮柳把我從掌門高位趕下來的時候,它就自己從我大拇指上掉落了,它知道我已不是儒風門的正主。但是,舉兵謀篡的首領有兩個,所以它不知道它該認誰。”

    “你奪阿柳的位置,自當歸還於他。”

    徐霜林咧嘴而笑:“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他把指環塞到羅楓華手裡,末了還鄭重其事地拍了兩下,道:“拿好了,拿穩了,一會兒你出去,就把這個好東西送給他,記著,千萬要親手幫他戴上。他才是這個門派貨真價實的尊主。”

    他頓了頓,盯著羅楓華那張隱忍著痛楚的臉。

    而後俯身,壓低了嗓音,在他耳邊說:“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怕,這秘密沒什麼陰暗的,一段英雄往事,僅此而已。”

    他就慢慢地,低沉地把南宮長英降服了鯀,而鯀附著詛咒於儒風門世代尊主這件事情,一五一十,飽含惡意地浸潤在齒間,淬成毒牙,扎進羅楓華的皮肉裡。

    他看到羅楓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那雙滾圓的眸子越睜越大。

    他看到羅楓華被他抵在樹上,微微發著抖。

    他覺得痛快極了。

    哈。

    你不是寵他嗎?

    你們……一個兩個的,不都把嫡出的南宮柳當個寶嗎?

    我要你親手把毒藥,送到他的手上。

    徐霜林嘴角慢慢擴開,繼而咧出一個猞猁般陰狠詭譎的笑,他抬手,摸了摸羅楓華的臉頰:“師尊,故事講完了。你出去吧。”他頓了頓,神情更是粲然,“去拜謁儒風門,第六代掌門——南宮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