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血山】楚妃

    楚晚寧沒有再確認踏仙帝君的事情, 也沒有多說話。

    其實墨燃臉上不安的神情, 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別的什麼都不需要過問。更何況他此刻已感到極度疲乏, 人在接二連三受到打擊之後, 頭腦是麻木的。

    過了很久, 他才掙開墨燃的懷抱, 緩緩起身。他沒有去正眼看墨燃,閉了閉眼睛,然後開口, 嗓音卻有著令人膽寒的平靜。他說:“我想去山洞裡。”

    “……”

    “既然另一個我,費心設下了這個局,我想去看看。”

    “……你知道真相, 會恨我嗎?”近乎是幼稚不堪的問題, 但墨燃還是問了,問完之後自己又喃喃著答, “你會恨我的。”

    楚晚寧眼仁微動, 終於轉過來, 望著他:“踏仙帝君……到底做過什麼?”

    他沒有問“你”, 他用的是踏仙帝君。

    墨燃因著這個稱謂而感到一線生機, 但這一線生機太渺茫了,他一方面想要竭力攥住, 一方面卻又膽戰心驚。

    楚晚寧嘴唇輕動,眸子微微眯起。

    “殺人?”

    墨燃不答。

    “屠城?”

    墨燃閉上眼睛, 依舊不語。

    楚晚寧想到之前自己做過的那些夢境, 那些曾經覺得荒謬又曖昧的春夢,想到龍魂殿那個男人對自己的言談舉止,他隱隱已明白過了其中原委,但話到嘴邊,卻又問不出口,最後只道:“我呢?我在他身邊究竟算什麼?”

    喉結滾動,想答話,卻答不上來。

    墨燃奔跑逃亡了那麼久,如今天網不漏,他覺得自己是站在刑臺上待死的罪人,他跪在地上,能看到劊子手舉刀的影子。

    什麼時候人頭落地?什麼時候人頭落地……

    他忽然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逃,等待刀落的過程太漫長,他寧願自己觸壁而亡血漿四濺。

    墨燃睜眼開,說:“進山洞去吧。”

    他指尖動了動,似乎是想要去牽楚晚寧的手,但最後仍是垂下來,只蹭了蹭自己的衣角,走在了前面。

    在踏進那個洞府之前,他猶豫了一下,而後轉頭,朝楚晚寧咧嘴笑了。

    “師尊。”

    楚晚寧望著他,那個人忽然笑得如此燦爛,如此熱烈。好像要把所有的希望與快樂,都在這一刻揮霍殆盡。

    餘生再也用不到了。

    楚晚寧忽然便被這笑容刺痛刺醒,他走過去,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心亂如麻,於是抬起冰冷的手,摸了摸對方同樣冰冷的臉。

    “……”墨燃怔了一下,慢慢睜大眼睛。

    楚晚寧闔目嘆息,拉住了墨燃再也不敢主動握住他的手,像是對墨燃說,又像是對自己說:“我……是看著你長成了今天這個模樣的。所以你,不是他。”

    “你與踏仙君並不一樣。”

    墨燃依舊彎著眼眸,僵了好一會兒,才笑著,喉頭哽咽:“嗯。”

    眼前卻潤溼了。

    怎麼會不一樣呢。

    他是世上最惡的人,是前世逃來的鬼。

    但能在一切終了前,得到一句這樣的認同,墨燃想,上蒼當真待他不薄了。無論楚晚寧恢復記憶之後會怎樣,他都再無怨懟。

    他閉上眼睛,牽著楚晚寧的手,深吸一口氣,走向龍血山石洞。

    踏進去之後,外面的一切場景就都看不到了。

    兩人環顧洞內,發現這裡非常狹小,和死生之巔的弟子臥房差不多尺徑。在這四壁空空的洞府裡頭,只有一張小案,上頭供著一隻鏽跡斑駁的燻爐,正是懷罪畫卷裡出現過的那一隻。燻爐嫋嫋揮散著煙靄,墨燃不喜歡聞薰香,但這個爐子裡的味道卻不刺鼻,只隱約有些西府海棠花的味道。

    “這是什麼法咒?”

    楚晚寧搖了搖頭:聲嗓低緩:“……我不知道。這個‘我’,不是如今的我,他因為因緣際會習得的一些法術,我未必就清楚。就像你,踏仙君未必就會使用柳藤當武器。”

    他目光轉向那隻流淌著煙靄的燻爐:“或許要觸碰才可驗明來者?”他說完,抬手用指尖輕點了一下爐身,但依然不見動靜。

    墨燃自進山洞起,就一直在溫存而悲傷地注視著楚晚寧,雖然他並不希望楚晚寧恢復記憶,但還是道:“既然是‘師尊’留給我們兩個人的幻境,也許一個人碰是沒有用的。需得告訴它,我們兩個都已經來了。”

    “……嗯。試試看。”

    兩人一左一右,將手指觸在了燻爐精細的纏枝花紋上,洞內的花香竟剎時馥郁,流煙猶如浪潮一般湧出,瞬間充斥了整個山洞,伸手不見五指。墨燃沒有想到異變生的如此迅速,正準備去扣住楚晚寧的手,但滾滾雲靄卻立即將他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