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風 作品

第一百六十二章 輕連纖夢空枕眠(5)

    她看著他被眾人捧羨,被奉成戰巨,她看著太后給他披風,皇帝接過他的寶劍,他笑得黝俊。在萬眾聲潮裡,她是吶喊得最起勁的一個,儘管她的吶喊都在心裡。

    這一步他們等了那麼久,這一步忽地讓她看見了很多,二人之間的難接近。可她心上明白,非他與她不近,而是,只要他在位一天,他就終不得與她不顧旁人,可自在接近。

    項葉始終是塊兒圓潤的玉。圓潤的玉會把該略去的略去,只留最想留的在心底。

    她不是不會怨怪,只是並不怨怪他。在這場戰爭中,在他日日傳來的信件裡,她伴著他成長了。她雖不在邊疆,卻甚在邊疆,尤其是當邊疆的苦痛和豁開與京城的樂適和封淫兩相對照時,她越加地體會到何為“悲壯”。

    其實項葉的童年並不幸福,她熟得比旁人都早,後來又拜師謝林,習大義、學高理,擇橫琴,她將自己的人生從麻亂的散落逐漸排成了一幅可觀可走的棋。在遇見他之後,她覺得一切都在趨向圓滿,一種本該活在書裡的不可思議的圓滿。可圓滿終將被打破,被親手帶來圓滿的他打破。項葉讀他的信,讀他的苦,又無時無刻不在擔著想他的苦。她被勾著重新想起了自己讀過的很多書,也憶起曾聽聞的許多事,她漸漸地覺得自己錯了,和他一樣,她本該也本能給人更多。可真的出去給了,去布粥、去講學,去購置衣服給人添暖,甚至隨著華姐姐一同去山上為眾人祈福、齋戒,哪怕她已經做了別人能教給她的一切,可這些並不能使她的傷痛真得到多少緩和,反倒加重,反倒越發讓她覺著自己蠢笨。她不想血淋淋地活著,可她卻悲哀地模模糊糊地感到,她必將要這麼活著,而周遭人,無一人能與她言說。

    她決定去找兩個人。這兩個人是她前行路上的明燈,黑夜裡月被雲遮蔽的時候,她就必然要點燈,而她很幸運,她總有燈。

    第一個人是謝林。他仍然在屋子裡,看著窗外逐漸凋敝的樹,一言不發。他桌上的茶早冷了,可憐人從未發現。項葉打過招呼,先給他換了杯熱茶,才在他對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