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風 作品

第一章 未亡萬籟忽有靈(1)

    ()        “很難翻到一句詩,分毫不左地寫盡初見他時,樹下的我。”項葉對著董棾,“回憶”說。

    二月生俏,三月華彩。早開的花多俏不豔,卻捨出一份意外。

    “桂家的老爺”出名地怪,活到六十了,不娶妻,不生子。早年中了狀元,朝登天子堂,未暮,就抱著御賜的九十九頃荒地,退到芝州,當了田舍郎。

    芝州早年窮僻,氣候雖養人,但南北都受大山撓著,萬般皆不方便。古有一家貧書生趕考,繞不起水路,只好揹著行李翻兩連大山,一連過了,進到裡兒,便就地在水邊木屋歇上兩日,夜半難眠,起來作曲,曲中唱:“春水風光明晃晃,黛山女郎蕩呀蕩,可憐天王派毒獸,美景無人伴她賞。”

    本是窮鄉僻壤的安靜風光,雖不富饒,但人住的少,老天也賞飯吃,個個兒都生得紅面挺鼻樑。卻不想桂老爺領著地入住後,栽了十年花,九十九頃的灰土地,有一日竟開出萬丈紫紅。

    花連著吐蕊幾年,來往芝州之客突增,山雖未平,密密麻麻的羊腸道卻被踏出來。又逢朝廷要平叛,下旨疏通水路,十年過去,芝州已成詩口相傳的“小仙境”。

    桂老爺家的花,寒往暑來,越開越亮眼。州里的子民稱,是桂老爺感動了花仙娘娘,才佑來了今天芝州的繁盛。

    桂老爺這人不愛說話,也沒幾個朋友,前兩年退下了官位,就整日抱著酒罈倚在花樹下。做官攢的銀子,大多拿去給江湖上的傭兵付賬,雖時時換著新人,可“守花園”的日夜都不曾漏一角,唯在二月初十這天敞開大門,請人闖陣。

    最後通關的,九十九頃的花園子任客遊覽,地上的花酒隨客大喝。可寒來暑往,真進到園裡的卻沒幾個,大部分人,往往在花林前不得不止步,只能遠遠隔著,摸一摸縹緲。

    “小姐,按規矩,只能一個一個地進,阿舒不通陣法,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千萬小心。”扎兩花苞頭的侍女擰著臉朝項葉說。

    “恩,你先回,別告訴阿婆。明早兒東街的百葉糕,替我排一份。”

    阿舒眼睛大眨兩下,點點頭,接過項葉挎著的“小包。”

    這小包是芝州獨獨流行的玩法,老一族成親時,婆婆往往親手編一個小包,扯結實的樹藤纏上兩排乾花充漂亮,有的單扯一朵大的,分半兩邊對稱綁上,寓意圓滿合美。樹藤要由夫君親手磨滑,做包的料則由孃家母親挑好了送去,婆婆又依著喜好和盛行樣式縫花添巧物,俗語有言:“嘛子色的料對嘛似的姑娘,嘛似的包就生嘛似的娃”。一個小花包,有兩家人的新婚祝福,透著嫁娶間的真心和誠意,不如金銀貴,價比金銀高。

    久而久之,芝州的姑娘都愛包,商販們也搶機會更新花樣。於是又定下新俗,出嫁前的姑娘,包帶的樹藤上不粘花,料子上的花不繡“一流豔”。到了如今,做工好的店鋪,藤子多和彩繩摻著編,樣式更是五花八門。

    項葉愛頂兒漂亮的東西,小包不多,但個個寶貝。阿舒把包護在胸前,藤繩掛上脖子,退開人群,站在園子門旁等,時不時鉚足勁勾直了頭,眼睛掄成倆彈珠,往裡瞅。

    畫面到這,“水鏡”上忽地起了霧,虛實境內從不吹風,水鏡裡的畫卻卡著,皺起的波向前遞了一回又一回。

    “流月仙尊”五指收攏手下的兔毛,揉搓兩下又鬆開捋順,大掌順著兔頭一滑到底,反覆兩次,到了第三下,他左手把兔子顛著攏了攏,右手垂下,語調起伏微弱,問:“司命,鏡子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