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風 作品

第一百零七章 山長水遠樂中仙(20)

    兩個男人把空間留給長久未見、尚有一廂懇切之語和思念之情慾訴的兩個女人,他們站在院裡嘆氣、時不時搭話。

    剛開始在中蓮家的男子,原來就是小娃娃。

    他考中了進士,已經收拾好行李,明日正打算搬家,今日便過來再和大娘吃頓飯,作為告別。

    小娃娃本來是想把大娘一起接走的。前幾年,他的爹孃在出去採辦的路上遇到強盜打劫,不肯把貨交出去,雙雙被殺。後來雖然兇手被抓到了,但小娃娃自己一直還是自責那回為了考試,沒有跟去。後來中蓮的爹也死了,他便和中蓮的娘相互幫扶、相依為命地活著。小娃娃如今打算住到西邊去了,離未來辦公的地方近些,他叫大娘和他一起走,可大娘不願意,就說要等中蓮回來。如果哪天她回來了,還有個家找得到,不至於什麼都空空的看不著了。

    小娃娃這十年其實也從未放棄過要找中蓮,當年他知道中蓮走丟了,一連幾月都在做噩夢。

    他家的門前一直貼著中蓮的畫像,那還是中蓮剛走丟那會兒,他給畫的,畫完還拿了當時所有攢的錢去裱了框。他父母憐惜中蓮命慘,倒也沒多說什麼,也就聽之任之地掛了這麼些年。

    當時給中蓮取名字的老先生也早去世了,去世之前他還在床邊服侍,老先生說:“我一生致力於學,讀書求解,困惑之處雖有,但未到盡是死路而難解之地步。唯拿世之盛行的讖緯迷信、鬼神之說毫無辦法。尚記得幾年前親眼所見的浴火方士,輕輕幾言便斷人生死。又聯想到後雖悉心愛護中蓮,卻仍難避其被拐之命,如今更是生死未卜。有人出生即在官宦之家,一生富貴榮華,又可輕易遂了自己想讀書當官的心願;有人出生即在陋巷,一生縱勤懇、日夜耕耘,也難出人頭地,更別提自在地隨心處事。禍患不可避,福氣天註定。我幼年讀過這句時,只覺荒謬至極,如今臨死,卻再難看清世事這一盤大棋。嘆人之一生從頭到尾,難道只是一本早被寫好的書?無論你怎麼奮力,都無法更改宿命。那麼是誰在寫書,又為何要寫書,他給人幸福,又見不得人長久幸福。予人痛苦,又轉手總要贈人希望。有識之士必孤,荒鬧之人必虛無,隨波逐流者如抹滿假顏色的空瓷娃,壞事做盡者一生盡在追逐空啊。可我們皆在這紛雜的世上苟活,皆在苟活中上爬,誰在看我們呢,有神在看嗎?看的神倘若自己早參透了這人生棋局,又何必要來回複寫。做神的倘若能掌握萬物生死,這至高無上的權力難道並沒有給他真正的快樂,他倘若為萬物幸福而生,又何必攪得這世間是一灘渾水,而惶惶無終。倘若無神無命,人之稟賦又為何總不同?人之出身、外表,皆不可選。後續的機遇、伴侶亦要靠遇。離奇古怪之事還一應長存、久傳,你說世間沒什麼規律,無人掌手,但當我死前回顧一生,卻深感此實乃虛妄戲言。可嘆一生窮理致知,卻終究參不透這無序又有序的人生是否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