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八年前的籌謀

    八年前隱瞞在血腥與死亡中的,到底還有多少他未知的真相?!

    他一鬆手,陸展星就猛地彎下腰,弓著身子劇烈咳嗽著,大口大口地緩了好一會兒氣,這才偏著臉抬起眼來。

    墨熄的聲音簡直有些虛渺:“你是故意害他到這一步的?”

    “你錯了。”陸展星舔了舔唇角,慢慢地站直身子,“我是在救他。”

    墨熄像看著一個最荒謬的笑話看著他:“救他?”

    “是。”陸展星道,“你這種出身優渥的貴公子又哪裡會真的懂我們的處境?茫兒被先君破格啟用以來,打了大大小小無數的勝仗,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敗北。然而他走得越高,遭受到的莫名其妙的非議就越多,那些人的議論,羲和君可曾聽到過?”

    “……”

    那些流言蜚語不知從何傳出,似無數魑魅魍魎在夜幕裡群魔亂舞,墨熄又怎會沒有聽到過。

    初時顧茫還只是個小將領時,那些碎語閒言也只是三兩句。可後來顧茫越來越悍勇卓著,軍功震主,那些冰冷惡毒的話語也就像無數條滑蛇,不知順著誰的舌頭滑出來,最後都死死地纏繞在了顧茫身上。

    ——

    “培植勢力,隻手遮天。”

    “什麼神壇猛獸,我看也沒什麼本事,他那些兵法幻術甚至還有些歪魔邪道的意思,你們不覺得他生冷不忌,似乎對燎國黑魔訣也並不避諱嗎?”

    “他本來就是個奴隸,又不是什麼名門正統出身的修士,心志不潔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君上要是再那麼信任他,呵呵,說句大逆不道的——重華遲早會出事。”

    更有甚者,直接將顧茫與昔日的魔頭相比照。

    “他就是下一個花破暗!”

    “養虎為患!養虎為患!”

    陸展星看著墨熄的臉色,抿著弧度纖長的嘴唇,輕笑了兩聲:“看來羲和君也不是全然無耳聞啊。”

    他走到小桌邊,在桌旁坐下來。將那兩枚骰子丟在桌上,然後給自己倒了小半盞酒,湊到唇邊慢慢地飲著。

    “這些話,茫兒他自己或多或少也都聽到過。我氣不過,他卻總是跟我說不必介懷,說只要我們做的足夠好,這些聲音遲早會慢慢地弱下去,越來越多的人會明白世上的奴隸不是隻有花破暗,還有他顧茫,還有我陸展星。”

    陸展星慘然一笑。

    “他就是這麼天真一個人。或者說,也不是天真。是他總想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明明活在泥潭裡,卻偏偏要去抬頭看著陽光萬丈。”

    墨熄輕聲道:“是。他一直都是這樣。”

    “你也應該清楚他為什麼是戰神。”陸展星道,“他是不會氣餒的,再難打的仗,只要看到他,所有人就會覺得其實也沒什麼。他好像有無窮無盡的熱血,足夠……”他頓了一下,嗤笑道,“足夠重華這隻螞蟥在他身上吸到飽脹。”

    “那是你覺得!”這句話刺耳至極,墨熄目光冰冷地盯著陸展星的臉,“所以他是戰神而你不是。他曾經是自己願意去拓土開疆的,他曾說想要替自己證明一些事情。”

    陸展星只是冷笑。

    “不是每個走向戰場的人都會覺得自己在被吸血。”墨熄道,“顧茫他說過,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是心甘情願選了這條路的。”

    “哈哈……哈哈哈,心甘情願……心甘情願……”陸展星仰頭笑了起來,鎖鏈在他腿腳雙手間嘩啦晃動,“所以我說他傻啊!你看看他,那麼多年功名顯赫,他證明了什麼?那些對他指指點點的聲音停下來了嗎?他只不過讓老士族越來越惶恐,看到一張與花破暗越來越相似的臉——這麼多年了,隨著他不斷地證明自己,我沒見到厭憎他的人對他轉投為好,只見到曾經寬容他的人也開始對他疑心惴惴。羲和君,你告訴我,他證明了自己什麼啊?證明了自己有和花破暗一樣起兵的實力嗎?!”

    墨熄也驀地怒了:“那你要怎麼樣?你是要為了不讓他再這麼傻下去,乾脆逼他到絕境,逼他真的走上花破暗那條路嗎?!!”

    陸展星拍案道:“我只希望他能消停!!”

    酒花在他猛擊桌案時灑出來,骰子也在斑駁破舊的小桌上骨碌滾動。

    “……我只希望他最後能消停。”陸展星重複著,這句話像是戳中了他自己那顆粗糙內心的某處柔軟,他的目光逐漸有些恍惚,聲音漸漸地輕下來,喃喃地,“我太希望他能清醒過來……消停下來……不要再那麼天真。”

    陸展星閉了閉眼睛,情緒激動時臉上的紅還未消退,嗓音卻已有了些無力迴天的沙啞:“這麼多年了……他看似風光無限,你看他消去了奴籍,看他威加海內萬人稱頌,但是我看著他,我卻覺得他是站在一座即將消融的冰山上,周圍都是要等著他一朝落水將他齧撕千塊的兇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