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亡妻靈牌

    “餘汙 ”

    “慕容先生要搬出嶽府?”顧茫吃了一驚, “那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到哪裡去?”

    “我不知道。”嶽辰晴低著頭,心不在焉地摩挲著自己的驅邪香囊,神情瞧上去很是難過,但又有些心灰意冷。

    這種狀況從來沒有在嶽辰晴身上出現過, 嶽辰晴追著慕容楚衣那麼多年, 有過失落,有過傷心,有過不甘,唯獨沒有過像現在這樣的疲憊。

    大抵是一個人的心終歸是肉長的,長久以來的熱忱得不到任何回報, 最終還是會有冷卻耗盡的一天。更何況同為他的長輩, 同為煉器大宗師,江夜雪待他則是和慕容楚衣全然不同的寬容態度, 如此比對之下, 其實很難不生出動搖之意。

    “四舅之前就說過, 他和我們身上流著的是不一樣的血, 也從來沒有把我們當親人看過, 之所以一直留在重華, 只是想報我娘收養他的恩情。現在他大概覺得我也弱冠了,恩情也報完了,所以……所以他就想走了吧。”

    嶽辰晴的手指在繩結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兒, 他可能是想四海雲遊, 尋找自己真正的親人, 也可能只是嫌我們煩了,想搬得離我們遠一些。我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反正我的話,他……他始終都是聽不進去的……”

    墨熄和顧茫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沒有說話。這實在是沒法說什麼,該說什麼呢?

    嶽辰晴不是他們的親人,慕容楚衣更不是,別人家的事情,外人總是不方便多言的。

    正尷尬時,忽聽到身後珠簾璁瓏。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小蘭兒,小姑娘欣喜又乖巧地迎將過去,一迭聲地喚道:“先生先生!”

    院中的幾位一齊回頭,見江夜雪從內堂裡坐著木輪椅出來了,他今日穿著件青藍色的衣裳,一頭墨髮由青玉發扣扣著,垂在肩頭。他笑著摸了摸小蘭兒的頭髮,小蘭兒歡欣道:“我來給先生推輪椅。”

    “好啊。”

    小丫頭就把蜈蚣紙鳶往背後一背,繞到江夜雪身後把他推到了院子裡。

    江夜雪抬頭,眉眼柔軟,笑道:“我在裡頭調避祟香包,一時沒聽著動靜,怠慢了。墨兄,顧兄,端陽安康。”

    人齊了,這青石鋪就的小院子便渙然熱鬧起來。

    江夜雪的家裡沒有傭人,洗蘆葦,拌糯米,這些都要他們自己動手。不過正是這樣才覺得人間正好,歲月安平。

    嶽辰晴和小蘭兒年紀輕,舉止活絡,一大一小兩個後生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的,一會兒往露天的炤臺裡添火,一會兒搬來大桶大桶的井水來浸粽葉。

    顧茫坐在小板凳上,卷著袖子攪糯米,看著這兩人熱火朝天的樣子,搖頭道:“這樣恐怕不到中午,他們就能把水缸裡蓄積的水都用完。”

    “就是要用完才對啊。”江夜雪笑著說,“端陽要取午水,午時陽氣最盛,傳聞裡這個時候儲藏的水源能夠辟邪除瘴,你從前不是最信這個了?”

    顧茫暗道,哎呀,忘了。

    不過他看了一眼在遠處石臺邊清洗粽葉的墨熄,又暗自慶幸這件事是江夜雪提醒了他,一會兒他可以拿去和墨熄說,讓墨熄覺得他連這些小細節都還記得,寬一寬墨熄的心。

    顧茫這樣想著,轉頭和江夜雪岔話題:“你把我的事情都和嶽辰晴他們講了?”

    “倒也沒有。”江夜雪道,“我只是告訴他,說顧兄你身上有些秘密,不方便對外透露。不過我知道你不是個十惡不赦之徒,如果他信得過我,那我就希望他也信得過你——辰晴還是很聰明的,許多事情都不需要我們點破。”

    顧茫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垂眸道:“……謝謝。”

    “你跟我還有什麼好說謝的?”江夜雪嘆道,“其實我也是對不住你,我之前也沒有一直堅持著相信你,你不怪我,我就已經很感激了。”他的目光投向院子,彷彿穿過了重重歲月,看到了多年前這院子裡辦過的一場簡陋至極的婚禮。

    一雙新人,寥寥賓客,旁人避而不及,可顧茫卻唯恐全天下不知道他的態度似的,一曲嗩吶吹著鳳求凰,在滿院彩紙飄飛裡,朝江夜雪眨眼微笑著。

    “我受人排擠的時候,你沒有背棄我,我卻不曾對你始終信任,是我欠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