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同眠

    專注地凝視了他一會兒,而後墨熄起身去洗漱沐浴,回來的時候顧茫還是一動也沒動,貓兒一般蜷縮的睡姿。

    他在床沿處坐下,動作很輕,沒有發出更多的聲音,只是床褥微微地下陷。

    而後他合衣上床,手規規矩矩地疊在腰腹處,闔眸休息。

    墨熄實在是個很自律的人,曾經有過的那些失控、暴躁、激怒,也實在是因為他被困在了一團迷霧裡不知真相所致,並不能說他本身的性子便是如此。所以他與顧茫冰釋前嫌了,好不容易盼得了與愛人的真心相待,他卻一心擔憂著顧茫的身體,而不是像世上的許多男子那樣恨不能立刻巫山雲雨將愛人重新佔為己有。

    如今他只希望顧茫能好好的,無論記憶能維持多久,清醒還剩多少時光。

    他只希望他康健就好。

    ……

    只可惜男人的身體與男人的腦子並不是同一陣線的盟友,睡到正午時,墨熄迷迷糊糊地從深寐中醒來,卻立時發覺顧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翻了個身,側蜷著縮到了他的懷裡。更要命的是顧茫睡前隨意攏著的浴袍散開了,雪白的衣襟下露出大片緊實的胸膛,一隻赤裸的腿還微向前伸著,貼在了墨熄的身上。

    墨熄的呼吸一下子便凝住了。

    ——

    心怦怦地跳著。

    這般情形,實在是很像他們都還很年輕的時候,墨熄未曾向顧茫表露心跡之前。

    那一陣子,顧茫也總喜歡黏著他睡。

    事實上也不是顧茫喜歡黏著他,而是因為當時陸展星勾搭上軍營裡一個俏麗女修。

    顧茫當時是和陸展星住在一個氈帳裡頭的,有一回顧茫咬著蘋果悠遊自在地回去,一掀帳篷簾子就看都自個兒兄弟和一個女的在榻上顛鴛倒鳳。

    顧茫差點被卡在喉嚨口的水果塊兒給噎死,臉瞬間漲得比蘋果還紅,連忙把簾子放下了拔腿就跑。儘管後頭陸展星追著他道歉了很多次,什麼“哎呀都怪我一不小心忘了施結界”,什麼“哎呀茫兒我咋記得你說你今晚不回來了”——都不頂用。

    別瞅著顧茫成天拈花惹草的風流模樣,其實那時候他還是個連接吻都沒和人接吻過的純情小夥兒,這麼近距離瞧見酣暢淋漓的活春宮,還是自己兄弟的活春宮,這驚悚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顧茫嘴上打著哈哈說著沒事兒,雞皮疙瘩卻起了一身,所以那一陣子他特別不愛回自己帳篷,唯恐又看到什麼刺激畫面,但他又不能不睡覺吧?於是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投奔他所有哥們兒裡看上去最清高最靠譜的那一位。

    顧茫當時就是秉持著這樣的心態,高高興興地骨碌滾到墨熄床上去的。

    墨熄死活不肯,給出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

    “我有潔癖。”

    顧茫說:“我洗澡啊。”

    “我床太小了。”

    “睡倆人還是可以的。”

    “我不習慣和人同寢。”

    “多睡睡你就習慣了。”

    “我睡相不好,夢中或許還會打人。”

    “哎喲,這麼嚴重啊?”

    “是。”

    “那哥哥可更加得跟你一起睡,替你好生糾正糾正了。”

    “……”

    軟磨硬泡加霸王硬上床,最後墨熄被他折騰的沒轍,只好由著他躺了大半張木榻,自己面對著牆壁貼著睡。

    顧茫看著墨熄合衣而臥,髮髻不松,規規矩矩清清冷冷的模樣,心中十分寬慰且放心——他覺得自己選對了人,這是一朵多麼自律又正經的高嶺之花啊,絕不可能在軍營裡隨意勾搭女修行那苟且之事的。

    可顧茫不知道的是,這朵高嶺之花的心裡奔流著怎樣的欲。那些欲若是放肆宣洩出來,足以將任何一個人燙傷燙壞,沖刷到破碎支離,而這份欲竟是由他而生,洪流一般意欲傾入他身體裡的。

    於是那一陣子顧茫自己是睡得安心踏實了,遠離了他陸哥帶給他的噩夢,卻給墨大公子帶來了無比糟糕的春夢。

    墨熄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覺,連翻身都不敢。偏偏那時候又是冬天,他天生體熱而顧茫畏冷,所以顧茫睡熟了之後還會無意識地貼過來抱住他。過了很多年之後墨熄都還能記得那些夜晚——帳篷外頭是彌天風雪北風呼嘯,帳篷裡一片漆黑,一床厚重溫暖的被子下面,顧茫香甜地蜷著,一隻手從他身後搭著他的腰,柔軟的臉頰貼在他的後背,時不時夢囈著蹭一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