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行月 作品

第 58 章 南泗之境十

雲念醒來的時候,渾身的骨頭好似要散架了一般。

晨光初升,連昨晚凜冽的風也變得柔和,今日又是個大晴天,日光落在身上閃的她睜不開眼。

腰後有些酸,在這屋頂上坐了一晚後她這老腰還真是有些受不住了。

雲念迷迷糊糊睜開眼,鼻息間的氣息太過好聞,清爽乾淨又帶了些寒意,是她很喜歡的低沉冷香。

她茫然抬頭去看,少年分明突起的喉結就在眼前,順著線條流暢的下頜瞧見微抿的薄唇,再往上是高挺的鼻樑,然後……

黑沉沉但又溫柔似水的眼睛。

“師姐,早。”

少年抱緊了她,像只討主人歡喜的小貓般蹭了蹭她的額頭,嗓音還帶著剛睡醒的睏倦與沙啞,貼著她的耳根倒灌進來,平靜的心跳又亂了起來。

雲念一臉麻木:“……”

他們的身體在披風之下相貼,她記得明明昨晚她是摟著他的,為何一覺醒來反而是她靠在他的肩頭,幾乎是縮在他的懷中。

雲念沒應聲,這輩子沒反應這麼快過,幾乎是在瞬間推開了少年郎,裹著兩人的披風散開,她扭頭就想跑,可雙腿僵硬難以動作,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面朝瓦礫要摔倒下去。

雲念:“!”

會毀容的吧!

她嚇得閉緊了眼,絲毫沒想起自己是個修士可以動用靈力護體。

柔軟的腰肢被人攬住,猛力拉扯著她起身,轉眼之間便扭轉了她必摔的局勢。

他的掌心貼著腰肢,特意將靈力蘊熱後才湧進她的經脈,溫熱的靈力沿著交織縱橫的經脈流向全身,小心打通於堵之處。

四肢關節的僵硬瞬間被解凍。

少年的聲音還帶著笑:“師姐緩緩再動,別再摔了。”

雲念回頭笑得頗為勉強。

偏生當事人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酒力應當被他化解,原先紅如晚霞的臉頰也恢復成如今的模樣。

依舊是高高在上的謫仙模樣,只有在她面前才有些煙火氣。

昨晚他的話一句句迴繞在腦海。

“師弟。”雲念猶猶豫豫,怯生道:“你記得昨晚說了什麼嗎?”

少年微微歪頭,眼尾彎成好看的弧度:“我昨晚喝醉了,我說了什麼?”

還是那副乖巧的模樣。

雲念微抿唇瓣,長睫眨了幾下,在少年清澈的目光中搖了搖頭:“沒,你什麼都沒說。”

謝卿禮的笑在那一瞬間險些掛不住。

她果然還是烏龜屬性,他只要一有動作她就會縮回來自己的烏龜腦袋,窩窩囊囊待在自己的烏龜殼。

她爬起來就想走,冰冷的手攥緊了她的掌心。

他只微微用力,她便被拉向了他的懷中。

少年郎的體格強健,這個年紀的人骨骼還在抽條,她撞向他的懷中時下頜磕在他的胸膛,瞬間便泛起了一片的紅痕。

“我記得。



他的指腹按在她的下頜(),動作輕柔又專注(),轉瞬間消除了紅痕。

“我記得自己說了什麼,我可不像師姐一樣喝醉了就忘記自己做的事情,一點都不負責。”

時間太久了,看來她沒想起來那些暴露身份的話,只想起來了他們的那次親吻。

那他可以放心大膽步步緊逼。

似乎有預感他要說什麼,雲念不敢看他,下意識便要別過頭。

下頜被卡在他的虎口。

兩人都是坐著的姿勢,但他依舊比她高上許多,擋在她的面前遮蔽了初升的朝陽,日光自他的身後披散下來,將少年的輪廓映襯的模糊又柔和。

“我說喜歡師姐,師姐知道我什麼意思。”

少年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寸寸流連,似乎要將這張臉刻入骨髓,生與死都永遠銘記。

“不是師弟對師姐的喜歡,是男子對女子的喜歡,想跟師姐永遠在一起,想讓師姐成為我一個人的,想師姐給我一個真正的家。”

雙目相對,雲念從他的眼中看到自己逐漸紅暈的臉。

第一次被人表白,一貫溫柔的人在此刻卻強勢起來,死死拽著她要她聽完她的話。

他問:“你想起了多少,你記得在雁平川的那次親吻嗎?”

“師弟,我……”

“你記得那次親吻,我們親了一刻鐘,三次,唇齒相交,是你教我如何接吻。”

“我,我那時候……”

“你喜歡跟我接吻,師姐很享受,不是嗎?”

“別說了!”

雲念忽然向後跌去掙脫了他的束縛。

少女烏黑的眼瞪大,眸中的情緒複雜,慌亂無措,可偏生讓他瞧不出愛意與情動。

日光打在他的脊背,他卻好像如墜冰窖,冷的刺骨。

她抖著唇:“師弟,那次你喝醉了。”

明明只是一句無措時下意識說出的話,可落在他的耳中好像是在拒絕一般。

他聽出了拒絕的意思。

幾乎是在一瞬間,他的臉色蒼白如雪,垂下的手用力攥緊,喉口好像卡了什麼東西難以呼吸。

眼前的人紅唇微啟,他曾死死糾纏過她,她縮在他的懷中,無助攀附他,教著他親吻又陪他身體踐行。

可如今他好像沒有看到情動。

是他猜錯了嗎?

她不喜歡他?

心底深處陡然騰起一股暴戾,叫囂著要吞噬他。

有什麼東西在蠶食他的神智。

他好像有些神志不清了,熟悉的瘋狂在心底蔓延。

雲念匆忙便要爬起離開,身後的少年卻忽然開了口。

“師姐,我沒有喝醉。”

雲念沒反應過來:“什麼?”

謝卿禮安靜看著她,對上她驚愕的眼,那股戾氣和絕望鋪天蓋地席捲,一股難言的破壞慾湧在心頭,破罐子破摔道:“我沒有喝醉,我親你不是因為醉酒。”

()他不顧一切壓上前,將她困在懷中,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聲音沙啞:“我就是想親你,只想親你,想的要瘋了。”

“我不僅想親你,還想你像那晚一般靠在我的懷中,攀附我,容納我的所有,與我共赴極樂。”

“我想對你做的事情多了,我妄想得到你,那晚做的一切都是自己心底那些慾念作祟,我對你從不清白,你一點沒看出來嗎?”

雲念要溺斃在他的懷中。

他的眼底有些暗紅,情緒似乎壓抑不住:“師姐……那晚是我故意引誘你,我誘你與我親吻。”

明知道在這裡說這些話不合適,可對上她躲避的動作,那點子壓抑的佔有慾與慾望一股腦爆發,一貫冷靜的人也難以穩住情緒。

他攥緊她的手,因為太過用力,她的手腕被他捏的通紅。

“我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們生死都得——”

“謝卿禮。”

話還沒說完,她掙扎著痛呼:“你捏疼我了!”

眼底的暗紅在一瞬間褪去。

他連忙鬆開了自己的手。

她的細腕被他捏紅,指.印清晰可見。

他慌亂地為她療愈:“對不起,對不起我方才失去理智了。”

是殺戮道。

在南泗城外那次也是,只要他的情緒波動,道心就開始動盪,戾氣翻湧在心尖,毀壞欲和自毀欲逐漸攀升。

自他突破渡劫中期後便有些壓抑不住這顆道心,殺戮道越發登峰造極之時,他的人性也會被蠶食。

已經可以看出來了,他控制不住情緒,方才都沒意識到自己失控了。

謝卿禮咬牙,死死壓制住經脈中翻湧的靈力,他不能被它控制。

她卻在這時抽回了手。

謝卿禮呆愣看向她,她的眼底情緒很複雜,緊緊盯著他。

他在那一瞬間以為她看出了他心底那些想對她使的手段,那些低劣的想法。

“師姐,對不起……”

“我沒事。”雲念小聲回,“你……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兩人的距離很近。

謝卿禮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他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雲念翻身就想從他的懷中跑路。

他按住了她的腰。

雲念:“!”

她又被翻了過來。

眼前的人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那點子瘋狂和逼迫一瞬間煙消雲散:“對不起,對不起師姐,我方才太急了說胡話了,我沒有想那般對待師姐,師姐忘記那些話。”

少年修長的手攥起,用力至骨節泛白,清冷矜貴的人此刻聲音喑啞哽咽:“師姐,我只是想你愛我。”

“謝卿禮……”

他拉起她的手貼在臉頰。

“師姐,你說過會對我很好的,我想要什麼都會給我。”他的眼淚一滴滴落下,“我想要你,我只想要你。”

淚水燙的雲念心慌。

雲念抗拒的力氣驟然消失。

她果然喜歡他這副模樣,她喜歡他是那個乖巧溫柔的謝卿禮,他方才真是被殺戮道驅使過分糊塗了。

少年的唇角似乎勾了下,笑意在眼底一閃而過,又被他迅速掩蓋,他還是那般紅著眼流淚的模樣。

雲念不知何時已經被他困在了房梁和他的懷抱間。

謝卿禮的話鋒一轉變成了控訴:“我沒有跟女子親近過,阿孃說親吻是隻有戀人之間才能做的。”

雲念:“……其實這個也不——”

“準”字還沒說出口,他率先打斷了她的話:“我願意對師姐負責,此間事了之後便三媒六聘求娶師姐。”

剛上線的系統:【!!!】

不是它就離開一晚,怎麼都進展到成婚的地步了!

【雲念,你們——】

雲念反手把它關了進去。

系統:【……】

“師弟,其實大可不——”

“師姐也得對我負責。”

雲念:“?”

謝卿禮蹭了蹭她的掌心,頗為賴皮道:“我的所有都給師姐了,師姐也要對我負責。”

雲念臉色複雜:“我們只是親了,不是那個啥了。”

謝卿禮真誠回:“師姐也可以跟我做那些事情,不過如今尚未婚配確實有些早,但若師姐想我可以去學。”

雲念:“……你怎麼學?”

少年微擰眉頭:“我可以去問合歡宮,我是渡劫,師姐與我雙修在五年內便可以入大乘。”

雲念艱難吞嚥了下。

這條件好誘人啊。

聽著確實不錯,吃虧的好像也不是她,但……

她雲念不是這種人啊!

她想要推開他:“我可以自己修煉。”

他卻一股腦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沓地契,又將乾坤袋遞給她:“裴家和謝家的地契、靈石和珠寶都在我這裡,這些便是聘禮,都給師姐。”

雲念看著乾坤袋中琳琅滿目金光閃耀的一堆珠寶和靈石瞪大了眼。

他這麼有錢!

謝卿禮的語氣帶了誘哄:“不止有這些,裴家和謝家老宅地下還埋了許多,師姐喜歡嗎?”

雲念用了畢生最大的剋制力別開了眼,將手中的乾坤袋和地契都還給他:“不用,我不要這些。”

少年好似有些受傷,剛壓下的眼淚又在眼眶打轉,眸中的情緒分外明顯,好似在看一個負心郎般。

“師姐不願意嗎,是我有哪裡不好嗎?”

他鬆開了握著她的手,從她身前退開,周身的氣息壓抑沉悶。

“我確實沒什麼好的,這些年身邊一個人都留不住,不管做什麼都只能看他們離我而去,除了一身修為和一張臉外什麼都不剩,師姐是踏雪峰小師妹,喜歡師姐的人應當不少,沒必要選擇我。”

“我從不強求,也不會強迫師姐

。”

從雲念這個角度能看見大顆大顆的淚珠落下,好似砸在雲念心頭上,悶得她喘不過氣。

少年垂著頭,周身的孤寂濃重到她忍不住酸了鼻頭。

雲念一顆心在瞬間被揪緊,想也不想便撲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他抬起霧濛濛的眼看她。

少女撓了撓頭,尷尬笑著:“你很好,哪裡都很好,我……我只是得好好想想,師弟,我需要時間。”

謝卿禮茫然看她。

她擦去他的淚水,捧著他的臉,小心又小聲的哄著他:“你總得給我些時間吧……事情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知道,我可以給師姐時間,多久都能等。”謝卿禮忽然笑了:“但是師姐,你會給我時間嗎,會離開我嗎?”

這……

她要怎麼回?

雲念有一瞬間是想攤牌的,但理智戰勝了衝動,對上他的目光後搖了搖頭:“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的。”

謝卿禮又問了一遍:“不會嗎,永遠不會嗎?”

雲念昧著良心:“……不會的。”

少年彎眼笑得格外開心:“我信師姐,師姐說的話我都信。”

雲念笑了兩聲掩飾心底那點說不明的酸澀。

他忽然上前抱住了她,下頜抵在她的脖頸,貼著她的耳根道:“師姐,我只有你了,你若是走的話我真的會瘋。”

雲念沉默了一瞬,高懸的朝陽落在眼裡眩暈又刺眼。

少年低語:“我一直都信你,你一句話,我可以決然赴死,所以師姐,你千萬不要騙我。”

一定不要騙我。

懷中的少女終於有了動作,撐起雙臂回抱住了他:“我不會離開你的……也不會騙你。”

少年的肩膀在抖,雲念以為他是哭的,那點子驚愕都被心疼代替,她完全見不得他有一點難過,謝卿禮的身世給他加了buff,在雲念這裡是一點見不得他受委屈。

她抱的更緊,小聲安撫他:“別哭別哭,我會一直陪著你,師弟給我些時間。”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少年面上的情緒變得迅速,眨眼間消失不見,薄唇緊抿連帶著原先清冷的氣質都陡然間乖張起來。

他側首望著身旁的少女,瑩白的耳根就在他的臉側,她沒有耳洞,耳垂瑩潤白皙,讓他想咬一口。

騙子。

小騙子。

又騙了他。

他若是不留後手,她定是頭也不回地跑。

他已經不想再給她時間了。

***

“唉。”

【你別嘆氣了,聽的我也想嘆氣,跟我說到底怎麼回事!】

雲念繫上腰帶,支支吾吾道:“就是之前那次醉酒……我想起來了,我們親了……”

【!你敢對男主霸王硬上弓!】

雲念:“我沒有,是他勾引我的!”

【他勾引你就上鉤了?你

能不能有點原則!】

“我喝醉了!我們醉鬼沒有理智啊!而且他那張臉(),我又不是戒過毒!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拌著嘴▼(),系統人工智能無所畏懼,雲念一介人身口乾舌燥。

她來到桌邊坐下喝著茶,聽著系統在腦海裡瘋狂尖叫。

【所以你要怎麼辦?你要跟他談個戀愛我沒意見,但你不能讓他黑化,你走的時候他怎麼辦。】

雲念也不知道啊!

她抱頭痛哭:“我真不知道,我都沒談過對象,我怎麼知道走了他會不會黑啊,要不你想辦法消除他的記憶。”

系統:【……不可能,他是男主,沒有人可以消除他的記憶,你閉嘴。】

雲念沒說話,她抱著頭看著眼前擺放的茶杯,水面盪漾映出她怔然的臉。

系統知曉她現在心裡很亂。

它想了想,還是決定說:【雲念,回去後要不換個部門吧,你……你不太適合穿書局這個部門。】

穿書局是什麼?

穿梭在不同世界,跟不同的任務對象產生糾葛,糾正原書劇情,拯救不了就放棄這個世界,任務完成就果斷離開。

不能動情,即使任務是去談戀愛。

不能犯錯,該走就得走。

【你真的不太適合,你記不記得三年前穿書局那件事?】

雲念點頭。

當然記得,進入局裡聽的第一堂課就是這件事。

【那個前輩可是連s級世界的任務都能輕鬆完成,最後敗在了一個C級世界。】

他犯了錯,他的任務只是去助攻男主的白月光死去,加快男女主感情進度。

【但他動情了啊!對一個他要殺的人動情!他沒殺那人,放任世界崩塌,任務失敗。】

任務失敗不算什麼大事,這麼多世界總有拯救不了的,他也有錢賠得起那點積分。

但是他犯錯了,他趁世界崩塌前將任務對象帶去了另一個世界,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來到,世界意識下意識絞殺她,總之最後一連串的蝴蝶效應,另一個世界也險些崩塌。

【所以你知道的,動情的話……可能會在工作上犯錯。】

雲念下意識反駁:“我不會犯錯的。”

【你是不會做出那位前輩那樣的決定,你不會拉另一個世界墊背,但你會做出別的決定,若世界真的崩塌,你會做什麼?】系統頓了頓,又道:【雲念,他現在也算是劍道魁首,等他殺了仇人報仇後,心魔已除,不可能黑化後,你的任務會自動判定成功,你必須給我立刻想到解決辦法。】

雲念被它越說越亂。

屋門在這時被敲響。

“師姐。”

他的聲音隔著房門傳來。

經過早上那一出後,雲念現在根本聽不得他說話,每一句都在提醒她幹過什麼好事,他又對她存了什麼樣的心思。

“師姐,收拾好了嗎?”

雲念看著自己越系

()越亂的腰帶陷入了沉默。

“不會穿嗎,需要我幫忙嗎?”

雲念連忙喊:“不用,你別進來,我自己可以。”

她隨便打了個蝴蝶結確定這衣服不會散開後,一口喝完茶杯中的水便打開了門。

少年並未穿白衣,而是穿著一身青衣,款式不同於修真界如今流行的樣式,也不是他以往習慣的那種簡潔風,是一種偏華麗繁瑣的風格,穿在他身上一點不顯誇張。

雲念看了眼自己的衣裙。

“……”

跟他的款式幾乎一樣,也是青衫。

【……雀翎有心了啊,這跟談了有什麼區別。】

她看向少年的腰間,腰帶規矩繫著,幾個環扣整齊排列。

她又看了眼自己系成一坨狗屎的腰帶。

少年悶笑了聲,雲唸的腰間一緊腳步不穩上前幾步。

冷淡的竹香密不透風湧來,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將她胡亂繫著的腰帶解開。

雲念拉住一角腰帶,聲若蚊蠅道:“我自己來吧。”

謝卿禮並未鬆手,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師姐弄不好的,我來吧。”

雲念無力反駁,只能尬笑。

她確實弄不好,這是修真界一千多年前流行的款式,她根本沒見過這種穿法,繁瑣又麻煩,一個個環扣讓她頭都大了。

不過幾個來回,那條腰帶便穩當當束在她的腰間。

雲念退後幾步,清了清嗓子後道謝:“多謝師弟。”

“師姐客氣了,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她不敢抬頭看他,與他在一起的每一份都感覺心跳如雷,急匆匆從他身邊繞走:“辦正事吧,師姐和師兄上午都走了,現在天都快黑了。”

他們縱使待在這裡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雀翎一句話也不會說,於是便商量好了要去街上看看,瞧瞧這南泗城到底是什麼模樣,那浮煞門可能會藏在哪裡,順便看謝卿禮有沒有什麼印象。

蘇楹和江昭上午便出發去了城北和城東,城西和城南便交給她和謝卿禮。

謝卿禮不過轉身的功夫,她便已經走出甚遠。

跟個兔子一樣跑的還挺快。

空氣中還留有她的氣息,清香中混了些甜。

“師姐,等等我。”

他追了上去。

南泗城的街道人聲鼎沸,此時天色快要黑沉,正是收工做飯的時候,街上來來往往都是人。

雲念默不作聲觀察著身邊穿行的人。

他們今日刻意換了當地的服飾,因此也沒有人再用那種戒備的眼神看他們。

雲念小聲問謝卿禮:“你覺得他們是活人還是假的?”

她懷疑過這裡的人是假的,或者也是個幻境,一個幻境裡面套了另一個幻境。

謝卿禮被她奇怪的腦回路整笑了,頗為無奈打碎了她那點奇思妙想:“是活人,雀翎沒說謊。”

雲念:“那就是說兜

帽人救了他們後,他們世世代代都在這裡生活,這裡算是個世外桃源獨立於世間。”

“是。”

雲念:“那……你的記憶中有這些路嗎?”

她仰著頭望著他,眼底有些小心翼翼。

謝卿禮搖頭:“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看了眼四周,不時有人從他身邊穿過,各種氣味交在一起有些難聞,人太多了,時常有人撞到他身上,擦過他的胳膊。

四周的建築還停留在老式,可他一點記憶都沒。

“只有一座井,很高很深,很冷很黑,我不知道周圍都有什麼。”他仰頭望著暗淡的虛空,天邊一抹斜陽將要落山,“我給看管的人下了毒,將他們餵了蛇,然後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跑出來的,這段記憶是缺失的,再有記憶之時便是在妖域。”

他說這裡時垂眸看了眼雲念。

她只是仰著頭看他,眼底還是心疼和憐惜,沒有害怕也沒有旁的情緒。

即使他說他將那些人餵了蛇。

謝卿禮彎唇:“師姐,如果找不到浮煞門的據點要怎麼辦?”

雲念擰眉:“找不到就等他們來找我們,反正他們現在估計在某個犄角旮旯盯著我們。”

她掃了眼四周,那些百姓生活的很好,來往的人臉色紅潤衣著整潔。

或許這裡便有浮煞門的人。

浮煞門肯定知曉他們來了南泗城,否則雀翎根本沒必要說謊話穩住他們,一拖再拖就是不打開生死境。

“向前再走走,說不定看到哪裡便能有記憶了,當時你不也是看到那座山便想起來了些東西?”

雲念正要向前走,手腕被人牽起。

她詫異抬眸,少年只是虛虛握著她的細腕,微揚下頜示意她看遠處。

“前面有個菜市,人很多別走散。”

說罷便牽著她繼續向前。

系統:【呵,詭計多端的男人。】

雲念微微掙了一下,身旁有人撞了過來,擦著她的肩險些將她撞到在地,少年連忙回身攬住她。

“師姐?”

雲念:“……”

她起身整理了下頭髮,欲蓋彌彰道:“看來人確實挺多,走吧哈哈哈。”

少年還是握著她的手腕,並未與她掌心相貼。

可以往他們是經常牽手的,但當時並沒有這般曖昧。

如今知曉了他的心意,連並肩走在一起都多了些旖旎。

她任由他拉著,不時有人擦過她的肩,他將她緊緊拽在身邊,兩人並未被分開。

兩人沿著街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終於走完了城南之時,雲念拽了拽謝卿禮。

少年回身:“師姐?”

雲念問:“城南也沒有印象嗎?”

“沒有。”

雲念皺了皺眉:“那我們再去城東看看吧。”

她回身望著高聳的城牆,低聲喃喃著:“若他們真的將三家一萬多具屍骸帶了回來

,會藏在哪裡呢?()”

總不能真的喂蛇吧?

雲念不敢說這些話,生怕謝卿禮情緒爆發。

她心思太過深沉,任由謝卿禮拉著她走,滿腦子都在想那一萬多具屍身要放在哪裡,這南泗城也沒有那麼大,怎麼會容下這麼多屍體?

難不成埋在山上?

那更糟糕了,山都被謝卿禮一劍劈下去了,除非謝卿禮再托起來這座山。

可那山高聳廣闊,便是爬都得爬三月,縱使是一萬多具屍身埋在其中也像一滴雨水混入小河,根本不是好尋的。

直到迎面走來兩人,一人身著藍色衣裙,一人穿著同色系的長衫,款式與雲念和謝卿禮身上的相差不大。

蘇楹和江昭一人拿著個糖葫蘆手牽手走來。

瞧見謝卿禮攥著雲唸的手腕後,兩人挑了挑眉。

江昭走來:怎麼就牽上了,經過我同意了嗎?()”

蘇楹打了他一下:“你閉嘴別亂攪和。”

雲念慌忙掙脫謝卿禮的手。

謝卿禮默不作聲收回手,目光卻落在江昭手上的糖葫蘆。

他記得雲念也喜歡吃這東西。

雲念率先開口:“你們去城北城西逛了一下午發現了什麼嗎?”

江昭臉上的不正經也收了起來,搖頭道:“有一些不太對勁的地方。”

他看了眼四周,拉著雲念來到一旁的巷子。

幾人聚在一起。

江昭問:“你一路上都沒發現嗎,這裡的人……幾乎都是幼兒和壯年,六十歲以上的都很難見到。”

他這一句話給了雲念當頭一棍。

雲念急忙回想方才走來的一路。

系統:【好像……還真是啊……基本沒見過老者,雙鬢泛白的人很少很少,基本都是些壯年和小孩……】

蘇楹道:“我們沒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和奇怪的人,只有這一件事,於是便想著來這裡看看,瞧瞧這裡是不是也是這般。”

她沉了語氣:“事實上確實是,基本沒有老者,難道這裡的老人都不出門嗎?”

這也不現實,有什麼事情是限制老人出門的?

雀翎和柴行知瞧著也不像這般不講理的人,看南泗城百姓對他們都頗為信任,兩人應該為南泗城做了不少好事。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說著,全然沒發現身邊的少年郎微眯雙眼,不動聲色按住了身旁的劍。

雲念意識到他有些不對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發現他在看巷口。

除了人還是人。

她訥訥問:“師弟,你在想什麼?”

少年神色平淡:“師姐,或許這裡的人活不到老去。”

三人一起看了過來。

謝卿禮始終看著巷口來往的人群,孩子在追逐打鬧,男人扛著農具準備回家,婦女挎著籃子出來買菜。

偶有見幾個雙鬢泛白的,但走路依舊穩妥,瞧著也不過五十多歲的年紀。

()所以……是這裡的人都活不到老去?

雖然震驚,但卻是最好的解釋。

只有這個解釋最為合理。

雲唸完全想不明白:“雀翎既然說這裡的人生活的很好,為何他們會短命?”

謝卿禮耐心回:“她說的話不可全信,可能是她在演戲騙我們,也可能……”

他的聲音驟然冷淡,身旁的碎荊劍在嗡嗡作響。

“是這些人都在騙我們。”

巷口的人忽然都停下腳步看了過來。

數十雙眼睛望著他們。

***

血肉化為煙塵飄向虛空,白骨倒下。

“對不起,陳阿伯……”

雀翎擦了擦面頰的淚水。

遠處走來的人瞧見後嗤笑:“你還是這般心軟,這些百姓都沒有怨言,心甘情願為了南泗城赴死,你何苦這般折磨自己呢?”

雀翎的臉色驟然冷下,看也不看身後的人,好似他是什麼噁心的東西。

來者步伐穩健身量高挑,兜帽自上而下裹了全身,面具下的唇瓣蒼白泛著烏青。

雀翎冷聲回:“你來做什麼,我已經按你說的做了。”

“嘖。”他來到了她的身邊,與她一起並肩看著腳下的白骨,“我來看看這些孩子如今活得如何不行嗎?”

雀翎似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恐怕是想殺他們吧。”

“唔,雀城主真聰明呢。”

雀翎撇開眼,抱起地面的白骨將其安置在冰床之上。

她沉默著為身前的白骨整理衣衫,將他的雙手交疊在身前。

“他已經死了,這些年來死的這麼多人,每一具屍身你都要這般梳理才送他們走,何必呢?”

“與你無關。”

“雀翎,你的心真的很軟,這也是你一直要被我拿捏的原因,但凡你狠一些呢,你們一個兩個的軟肋怎麼都這麼多?”

雀翎的怒火瞬間被點燃,綾羅獵獵朝身後的人殺去。

來者只是輕飄飄用劍去擋,雀翎猛地吐出大口鮮血。

“你都傷成這般了還要動手,是嫌命長嗎,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這座城就完了呢。”

他說著假惺惺要來扶雀翎,雀翎後退幾步撐住身體,惡狠狠望著他:“別碰我!”

他便收回了手,冷眼睨著她:“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不要有什麼別的動作,我知道你不想殺他們,但你想想柴行知和南泗城的這些人。”

他忽然笑了,愉悅道:“雀翎,我若是見不到雲念江昭和蘇楹的屍身,那我就從城東開始殺起,你猜我一劍能斬多少人?”

雀翎怒吼:“不許動他們!”

她搖搖晃晃起身,“我會按你說的做,不許動他們。”

“我已經派人出手了,記得接應。”

他丟下這句話後轉身離開。

雀翎擦去唇角的血,回身看著冰床上的白骨。

她面無表情看了許久,眼淚一滴滴落下。

“陳阿伯,我做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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