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潼關 作品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在五湖中

  乘其不備進攻!佯裝敗戰反咬!

  這引誘敵方大將入局的法子,明末守衛Bj的明廷大將滿桂,就是被輕敵的崇禎逼著出戰死於亂箭之下。謀士金光察覺不對,轉頭看向尚可喜的時候,竟然發現他的面容鐵青,緊咬著牙關竟是坐視嫡子被圍而一言不發!

  尚之信果然勇武過人,見被人圍住便棄刀用拳,輕易十來人等閒近不得他身,揮拳踢腿之間便打倒幾名武林人士,更將其中一人高高過頭頂,扔向了遠處的苔牆,與兩名青年高手成犄角之勢擋住了圍攻。

  可當兩名形如吊死鬼的人物倏忽出現在他身後,各自探出一掌拍向他肩膀時,尚之信雙腿渾然一震,竟然無可控制地膝蓋彎曲、傾斜倒地,全然無法抵擋這沛然莫御的鐵掌功!

  人聲為之一滯,平南王府一時間投鼠忌器,弓弦暗啞戰馬不嘶,只能任由著絕地逢生的武林人士轟然逃竄,逐漸消失在了街角的深處。

  “王爺!世子有危險!”

  聽見金光的話,平南王尚可喜才像個溺水之人翻出水面,深深地呼吸著冰冷潮溼的空氣,彷彿怎麼也填不滿這具衰老虛弱的身體。

  “他們抓走那個孽障,無非是求個護身符罷了,廣州城能躲到哪裡去?”

  尚可喜聲音嘶啞地說著,輕鬆語氣與肅然表情截然相反,“就讓他吃點苦頭,別總以為天底下只有他是好漢。”

  “可是王爺,以世子的性子怕不是隻吃苦頭……”

  金光還在極力苦勸,目誰能想到當初力主廢世子的謀士金光,此時正滿心憂慮地為尚之信擔心,反而是作為親生父親的尚可喜無動於衷,彷彿只是走丟了一隻小貓小狗,改天就會自己跑回來。

  “無須多言,收陣罷兵。他們跑不了……”

  金光連忙斂去面上的關切,連帶著鐵甲親衛也都緘口不言,因為他們都猜到尚可喜是為了隱瞞被擒獲的尚之信身份,此時平南王府不去大肆聲張、反而有利於保住尚之信的安全。

  漫天大雨瀟瀟不歇,承平十年的廣州府中槍炮聲突響,喊殺聲從光孝寺擴散開來,霎時間就滾滾席捲傳遍了半座城池。無數面目黧黑、神情麻木的老人抬起頭來,宛如巢穴中受驚失措的鳥獸,忽地打翻了面前的桌椅板凳、拋卻了手中竹杖,艱難抬頭地看向萬丈高空。

  只有老人們知道這座廣州府中,有些往日習以為常的已經拂袖而去,而某些深埋在血汙泥垢之中早已不曾被提起的東西,在此時此刻又回來了……

  …………

  武林人士從南撤退出了光孝禪寺,又往西突擊了一段距離,卻始終沒有擺脫銜尾而至的追兵,最後只好又一次朝北逶迤而奔,分兵逃入了一片樹木茂密、泥濘不堪的大澤之中躲藏。

  陳家洛將百十人藏入密林,又帶人設計伏擊了幾次探馬才勉強擺脫追擊。如今無塵道長、趙半山仗著功夫過人,反去騷擾追兵,而常氏兄弟壓著尚家貴人分兵躲藏,紅花會分兵而走,陳家洛忽然只剩下了孤身一人。

  見到追兵遲遲沒有動靜,陳家洛才撤下遮面的黑布,長長噓出一口氣,任由雨水沿著他儒雅的面龐緩緩流淌,可似乎即便此刻一身的泥水,也不妨礙他就是濁世之間的翩翩君子。

  陳家洛喘息片刻,就馬不停蹄地帶人檢點著解救出來的武林人士們,催促著他們冒著大雨繼續趕路,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深入越秀山西麓、象崗之側的一片大澤之中,踉蹌身形逐漸被參天的草木所掩蓋,頓時失了蹤跡。

  “總舵主,讓各位兄弟們冒此大險,泰來實在是……”

  被解救出來的文泰來一臉羞愧,由周隆攙扶著腳步趕了上來,而灰頭土臉的周隆走路也一瘸一拐,似乎後背帶著傷。

  他剛才被火銃打中了一下,後背此時火辣辣地疼,但總算僥倖保住了性命,如今也希望紅花會能提出行之有效的計劃,帶著大夥擺脫追擊。

  “文四哥,你這叫什麼話?我們紅花亭結義之時便說好了同生共死,焉有讓你獨自身陷囹圄的道理。”

  陳家洛攙扶住文泰來的另一隻胳膊,溫言說道,“即便解救不成,大不了各位當家都進去陪你,也並未違背當初立下的誓言,有什麼好說的?”

  文泰來大為感動,還想要跟陳家洛說些什麼,卻發現這位年輕的總舵主已經轉到了一處竹樹掩映的處所,朝著貌似無人處開口道謝。

  “多謝前輩妙計,若非如此,今日陳某一行恐怕已經殞身在光孝寺之中,化為無主孤魂了。”

  陳家洛一躬到底,神情嚴肅專注至極,文泰來卻見到一名枯瘦的老人和一位高挑美貌女子並肩而來,顯然就是自家總舵主恭候的人了。

  話音未落,老邁的聲音就已經抑揚頓挫地響起。

  “陳總舵主過譽了,老朽只是猜到了尚可喜必然帶人埋伏,而廣州府連日大雨不宜弓箭激發、火器突施,更不便鐵騎劫營野戰,因此才讓你帶人去將計就計。”

  火器的利弊被枯瘦老者看穿,只見這名身材矮小、面狹而長之人,此時緩緩繼續說道,“對方謀士也頗知兵,佈下三招毒計環環相扣,幸好貪功冒進留下破綻,才給了老朽破陣的機會。更何況今日有老天保佑。”

  “若此番是我那孽徒謀劃……恐怕就連老朽也要喪命當場……”

  說話的人神情顯得心有餘悸,可陳家洛卻知道,這件事情並非如他所說這麼輕鬆僥倖。

  陳家洛的家學淵博包涵百家,對於兵書韜略也多有研讀,但多數細節還是隻能從叔父陳永華口中聽聞,略知行軍佈陣並非紙上所說那般容易,書上簡簡單單一句“知己知彼”,就已經難倒了九成九的文臣武將。

  先前老者的計謀,顯然算準了己方人心不齊、通力不足的弱點,更知道這群人聚在一起的唯一目標,就是為了逃出活命,因此出謀定下了一出“死地後生”之計。

  所謂的死地後生,乃是斟酌人心向悖之舉,他料定一旦禪寺鐵獄被人攻破,那些被平南王府收買串通的人必然逡巡猶豫落在隊尾,唯獨力主逃生的人能一往無前,故此心中有鬼的人反而會在火銃響起之時被擊中殞命,為他們擋住致命一擊。

  隨後的變陣掩殺更是神來之筆,不論何時何地只要對方輕敵冒進,再以紅花會群雄的實力,自然能將某些要人留在原地,換取脫身的資本,只可惜尚可喜老謀深算沒有上當,才讓這最後的撤退顯得有些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