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八十六章 造畜

 老倌兒也只得了皮毛,手裡的羊皮子連人的眼珠子也變不去,若是時間久了,別說徹底變作羊,非得先還了人身,再把那羊皮子撐破了不可。

 他把皮子挨個剝下,但見滿院子盡是赤條條,卻頗有姿色的年輕女子,只是各各神色呆滯,雙目無神,口中還留著涎水,被這老倌兒連踢帶拽統統塞進了偏廂。

 再把那皮子小心翼翼一一疊好。

 此時。

 門外頭一陣喧囂,隨後便是“咚咚咚”一陣子又急又快的敲門聲。

 老倌兒神色一緊,將手裡的皮子藏在角落,便上前貼在了門旁,把一隻手摟進懷中,正了正嗓子,作出漫不經心的腔調。

 “哪個在叫門?”

 門外立刻有人應道:

 “是阿叔回來了麼?我是王成。”

 老倌兒神色稍安,下了門栓,推開門來,見著門外幾個後生抬著尊神像,個個累得大汗淋漓。

 見了門開,便是一擁而入。

 ………………

 新進這門的是平冶的城隍。

 塑成中年官吏模樣,漆彩多有褪色,但周身打理得還算乾淨,沒多少灰塵。

 那自稱王成的是個眇目的壯實漢子,指揮著幾個後生將城隍爺安置在牆角,便給了幾個銅錢打發走了閒人,又抵上了門戶。

 老倌兒坐在了門前,自顧自疊起了羊皮,而王成則開始一一給這些神像上香。院中神像頗多,老倌兒羊皮都疊好了,王成的香卻還沒上完。他冷眼瞧了一陣,開口道:

 “若是這些神佛有靈,先得收拾了你我;若是不靈,你拜它作甚?”

 王成依舊規規矩矩地上香叩拜。

 “求個心安麼。”

 老倌兒呵呵一笑,正巧見著王成在給新來的城隍上香,他尋思在城隍廟時還是一對公婆,怎生到了這兒就這一城隍公形隻影單。

 “又給抬回去了。”

 王城頭也不回地給了答案。

 “主持和尚說那廟中孤單,讓那城隍婆於白陽佛作伴去了。”

 這答案把老倌兒聽了各目瞪口呆,搖頭晃腦地“嘖嘖”好一會兒,直到王成上完香,坐到他面前,問道:

 “這次卻是比預計晚了一天?”

 老倌兒接連道了幾聲倒黴,把被傅九郎糾纏到今晨連夜下山的事情,都給講述了一遍。

 王成皺起眉頭,似乎把老倌兒的話咀嚼了幾遍,才又開口。

 “這次的‘貨’還齊全麼?”

 “落下了一隻……”老倌兒試探著問道,“要不要棄了這院子?”

 “那傅九郎是左近的一個遊俠兒,不足為慮,倒是你說的那道士以及隨後的黑衣漢子……”

 王成想了一陣。

 “聽聞最近白蓮教開了懸賞在四下搜尋一人,聽你這描述,倒是頗為相似,好似叫什麼燕……”

 “燕行烈。”

 “沒錯,正是燕行烈。”

 王成拍掌一笑,卻忽然瞪園了那隻獨眼,那提醒他的聲音可不是旁邊的老倌兒的。頓時,他如同一隻炸了毛的野貓,一躍而起,轉身就從牆角里拽出一把短刀,這才順著聲音來源方向看去。

 但見牆頭上蹲著一個短髮的道人,在道人一旁,一個雙頰貼著狗皮膏藥的少年郎正搖搖晃晃地試圖保持平衡。

 “老丈何故不告而別。”

 道士笑吟吟說著話,同時躍入院中,而後施施然挪了幾步,隱隱堵住了大門的方向。

 老倌兒見了是李長安,稍稍一愣但很快穩下了心神,衝著眇目漢子使了個眼色,回過頭卻是換上一張笑臉。他順著李長安的話頭,道起了不是。

 “也是小老兒的不是,光顧著趕時間……”

 他向前迎了幾步,又回頭招呼起王成。

 “阿成啊你把刀子拿來作甚?放下!放下!這位道長可不是歹人……動手!”

 老倌兒笑呵呵又近了幾步,卻是突然變了臉,只是動手的對象不是道士,而是剛跳入院子立足未穩的傅九郎。而那王成也是緊隨其後,操持短刀也不動手,只橫在了道士與傅九郎之間。

 傅九郎才立穩腳步,便瞧著了這一幕,哪裡不曉得,自己是被對方當成了軟柿子。當即是勃然大怒,腰間新還的配刃也不動用,仗著身高臂長,擺開手臂就去捉那老倌兒的脖頸。

 豈料,那老倌兒不閃不避,只把乾瘦的身子一縮,矇頭就朝傅九郎懷中撞進來。傅九郎嘿然一笑,轉手就來擒抱,他卻沒瞧著,老倌兒一隻手悄然探入了懷裡。

 “當心!”

 傅九郎耳邊聽得一聲提醒,懷中已是一道雪亮銀光暴起。

 千鈞一髮間,他只覺得領後一緊,竟是被人生生拽退了兩步。

 恍惚後,定眼一看,老倌兒手中銀光赫然是一柄魚皮匕首,鋒刃磨得雪亮,映得他五臟六腑生寒。

 若不是道長快人一步,自個兒豈不是已被這老倌兒算計得手,當場開膛破肚。

 “老賊……。”

 傅九郎羞憤不已,咬著牙拔出腰間配刃,便要找回場子。

 誰料。

 那老倌兒瞧了眼還捲曲在地上翻白眼的王成,又看著道士從始到終都沒出鞘的長劍,乾脆地把匕首往地上一扔,束手就擒了。

 ………………

 傅九郎一口子怒氣生生堵在了胸口。

 他瞧了眼兩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販子,上下槽牙是磨得咔嚓作響。但平日又自詡光明磊落,不屑於折辱不能反抗之人,眼下也只能與自個兒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