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七十六章 始末

俞真人又讓猖兵們把酒神撈了回來,放在身邊,每修復好一間房舍,每安排出一位“演員”,便會為其“介紹”





“這隻欽原(一種長得像馬蜂的鳥)是我出師那年,在嶺南的瘴林中所得。它的尾針毒十分厲害,蜇人人死,蜇樹樹枯。我在當地蠻長處借來鎧甲,才在山林間將其誘捕。封進書卷之時,才發現它的尾針已經破了三層鐵鎧,差點兒刺穿了內襯。”





“城門外王家的老婆子,性情吝嗇且惡毒,聽說常常拿針扎兒媳,用這大毒蜂扮她,正合適。”





“這隻訛獸是我在淮南行走時所獲。當時它化身人形,自稱佛陀轉世,將一個縣城的人都騙得團團轉,還弄了個什麼淨世教,拉攏軍隊,盤踞一方。我花了好些功夫,才潛入府邸,將它逮住,嘿,它還想用言語蠱惑我,殊不知我早就封閉了聽覺,半個字兒都入不得耳。”





“南門的張牙子慣來謊話連篇,坑蒙上下兩家,拿訛獸扮他,最是合適不過。”





“這頭螭虎是我修道有成,出山行走時所捕。那時這孽(和諧)障盤踞山林,控制了數萬倀鬼,妖焰滔天,血食一方。我上請神將,下調五猖,攻破了它的老巢,又一路追索,翻山越嶺,從黔中道追入嶺南道,十天十夜,才在瀧水之畔將其鎮壓。”





“俗話說,官如虎,吏如狼,縣太爺的椅子豈不非他莫屬?”





……





酒神最開始只是閉口不搭理,可後來卻忍不住開腔爭論。





因為俞真人復原瀟水的過程實在太過隨意。





譬如,城裡明明有一座和尚廟,她隨手一改,珈藍寶地就成了青(和諧)樓技坊;水月觀明明在城中,她卻嫌城內吵鬧,挪到了城外的小山上。





再譬如,邸店對門的狸兒樓,實則只是一間小酒館,三娘子也只是一個常常遭丈夫毆打的可憐婦人。





也不知是孩童時,常送她糖吃。





俞真人刪改之下,狸兒樓赫然成了大店名樓,三娘子也成了傾國傾城的美人,暴躁的丈夫也沒了,卻多了個愛慕她的遊俠兒。





酒神當然看不過去。





每到這時,便會破口大罵亦或冷嘲熱諷。





俞梅也樂見其成,畢竟能從酒神的話裡,扒拉出不少瀟水舊日的人物與故事,大不了,罵狠了,把酒神的嘴巴堵住就是。





就這樣。





時間飛逝,日月輪轉。





幾年過去。





在俞梅的苦心雕琢下,倒影中的瀟水城漸漸成形,已有七八分瀟水幻境如今的模樣。





可也在這短短几年間,俞梅竟也是衰微得不成模樣,甚至雙腿不能行走。





李長安問過酒神,俞梅的歲數不過八十上下,照理說,以她的修為不說青春常駐,也不該衰老至此。





但回想起她對酒神炫耀時,講述她所捕捉的妖魔種種,說來輕飄飄的,實則又有多少險死還生呢?





俞梅的孩童時代正是王朝盛世,從此之後,世道便急轉直下。瀟水幻境的時間是王朝最興盛的時間,恐怕也是俞梅一生最快樂的時光。





所以在舊疾纏身,時日無多之際,她才會回到故鄉,用妖怪與幻術,重溫兒時的舊夢吧。





而現在。





舞臺已經搭建好了。





演員也已就位。





深感歲月無多的俞梅便迫不及待地安排了最精彩的大戲,也是記憶中最歡樂的時光——酒神祭。





最開始,一如李長安所見過的。





熱鬧的長街,如織的遊人,繁盛的燈花與連滿水道的畫舫。





可在最後一天,也就是酒神祭當日,當所有“人”匯聚在酒神廟前共襄盛典時,一切卻都亂了套,許多“人”行為混亂,邏輯衝突,甚至於掙脫幻術,露出了妖魔本相。





重而言之,一地雞毛。





俞真人無奈又氣急之下,調了猖兵鎮壓。





一天之內,瀟水就空了一小半。





這倒也不讓李長安意外。





莫說,眼前的瀟水幻境完備程度只有現在的七八分,便是現在的幻境,照樣有許多不合邏輯的漏洞,只是被幻惑心智的法術遮掩了而已。





平時按照“劇本”各安其事還好,匆匆聚在一起上演大戲,好比剛出的新遊戲,沒經過測試就上線,這還不必ug(我服了)滿天飛?





可讓李長安詫異,也讓俞真人無可奈何的是





酒神大爺拒不受祭。





酒神都不配合,還叫什麼酒神祭?





……





“天下神祇皆以香火為食,我看閣下久未受祭,恐有隕身之危,當時有現成的香火為何不享用呢?”





看似浪蕩的酒神輕笑搖頭。





“君子不飲盜泉之水。”





……





正神亦不受妖魔之祭。





記憶的呈像裡,面對俞梅怒火沖天的質問,酒神也是如此從容作答,而俞梅也終於忍無可忍,將他連神帶石像扔回了破廟廢窟。





好在幻境之於瀟水,正如人同自己的影子,雖無力干涉,但酒神還是能看到幻境中發生的點點滴滴。





俞梅開始重新梳理幻境。





這次她吸取了教訓。





將龐大的幻境精簡了許多削減了範圍,只在城市周遭;削減了人數,沒那麼多恩怨糾葛;也縮短了時間,只在酒神祭前後的二十天來回往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