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九十六章 漩渦





並指作訣。





“敕。”





頓時間。





孕育其中的癸水陰雷轟隆震出。





黑沉雷光一如火花跳躍疾走,又如油墨浸物無聲,所過之處,無論血肉、甲殼、毛髮……先是乾枯,繼而皸裂,最後崩作黑沙簌簌滑落。





又是轟然一聲。





李長安連人帶劍撞入其中。





砂礫紛紛灑灑四散。





趁機掙脫了束縛的飛劍帶著雀躍迴歸,在匣中顫鳴不已。





同時,也露出了半個幻蝶。





之所以是半個,因為它只剩個連著脊椎骨的腦袋,卻神色譏誚,顯然還在苟延殘喘。





“阿梅呢?”





它但笑不語。





道士不再理它,他直覺阿梅並未死於雷火,而是沉入了屍山更深處。





“再來!”





道士催促著虞眉,自己也準備再度祭出飛劍。





可此時。





“咚。”





彷如心跳一樣的悶響再次響起。





李長安只覺身子一歪,眼前一花,耳邊升起風嘯,好似突然之間,腳下的屍山連帶著自個兒都旋轉起來。





沒站穩。





背後又有厲嘯響起。





虞眉當即揪著道士的衣領,躍上天空。





李長安眼疾手快,抓住了幻蝶的脊椎。





人在半空詫異發現。





原來腳下掠過的不是什麼襲擊者,而是一條……河流?





連著河床被扯出來,河水翻湧,甚至跨著木橋,飄著小船,好似被捉住的蚯蚓,扭扭曲曲飛過來,和屍山纏作一塊。





緊隨其後的,是數不盡的殘磚碎瓦。





舉目四顧。





天地萬物搖搖晃晃蠢蠢欲動。





…………





橋樑、街道、樓宇,乃至於雲層、空氣和流水……所有的一切通通被無形的引力捕捉,轟轟烈烈捲入攪動天地的巨大漩渦。





地面早已不能立足,虞眉不得不用法器幻化出馬匹大的木鳶,載著兩人升空躲避,免得被土石吞沒。





可空中也不安生。





漩渦捲起的雜物,譬如連根拔起的大樹、一艘畫舫、半棟房屋……驚濤駭浪般一波又一波砸過來,兩人通力合作,不知轟爛了多少瓦頂、磚牆,斬斷了多少石橋、木樑,手段盡出,幾乎精疲力盡,一切才暫且平息。





地面上。





曾經鱗次櫛比的屋脊瓦頂,點綴其中的精緻庭院,密佈的羊腸石巷都已徹底不見,連網狀的河流水道都被扯斷、絞碎、填沒。一片廢墟中,被漩渦抓扯出無數深溝和丘壠,彷如條條匍匐的疤痕。





天上。





天穹彷如被揭下了一層皮,露出底下空洞的白,而更慘白的雲翳被拉成絲縷,成螺旋狀,依著慣性,一圈又一圈匯向一切的源頭——屍丘,不,屍丘也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由土石、骨肉與建築殘渣捏合成的、一個屹立高聳、浮雲攔腰的怪異造物。





這東西是活的。





保持著一個緩慢的節奏。





不停地收縮、膨脹。





彷如一個粗糙的、怪異的、可憎的、把城市砸碎再用血肉粘粘出的巨大心臟。





伴隨著“心臟”跳動,發出沉重的悶響,大地隨之震動,溝壑裡便擠出煙塵和厲風,哀嚎著在廢墟間迴盪。





…………





木鳶緩緩降落。





兩人分食丹藥、法酒,抓緊時間,恢復法力與體力,望著不遠處,一眼夠不著頂的龐然大物,臉色都不好看。





李長安還好,他不缺與大妖巨孽廝殺的經驗,眼下只是眉頭緊蹙,陷入一貫的沉思。





虞眉卻已經炸了毛。





她胡亂吞下丹藥,便一抓過幻蝶。





“那是什麼?”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幻蝶的狀況其實更加糟糕,他的身體變得青灰,隱隱浮出細密的裂紋,指甲大的碎片不斷從頭顱與脊椎上剝落。





它的肉身早被李長安焚燬,殘渣也被混入蠱酒,融進妖魔們的血肉,眼下這副殘軀實則是元神所化,此情此景,意味著它殘餘的魂魄也在漸漸消散。





可縱使即將魂飛魄散,它依舊咧著嘴,臉孔在譏誚中支離破碎。